張國心裏生著這些無聊的想法，笑了笑。
“我送你吧。”
“不了。坐公車挺方便的。”
張國道：“有些事，想和你談談，再不談，也許沒機會了。”
“我們公司出了事，挺大的，跟廈門的案子差不多。現在上麵的抓的抓，逃的逃，已經差不多了。下麵也在被調查，分公司在東城爭取到了許多個市政大工程，這些工程後麵都有非法交易；行賄受賄。數目還不小，都是上百萬。這些事兒我都參與了，許多還是我主導的。問了律師，這些事擱一起也得判個十年八年的吧。現在想想，我這幾十年最對不起的就你了，沒讓你過上好日子，很窩囊。陰差陽錯有了點兒錢，眼見著日子有個盼頭的時候，又在外麵胡來瞎搞，就沒給過你一天安生日子。我落得這個下場也是應該的，不過以後就又得苦了你了，帶著兩個孩子……”
林真沉著臉，說：“這些你前幾天幹嗎不說？”
“我為了你好。我知道你的性格。”
林真把離婚證砸到他的頭上，罵道：“知道你還這樣。停車！”
林真甩上車門，回頭說道：“張國，我的心真被你傷透了。”
張國開著車，想去一個地方。
街道上的景色慢慢後退，猶如張國的思想，在後退。
後退到多年以前，那時的他是個有夢想的少年，希望有一天能寫出一部流傳百世的著作，他一直以為自己能成為一個思想深邃、卓爾不群的文人。
那些日子很輕狂，但那些日子很快樂；那時候的林真，也很快樂。
這時候的林真，走在東城的大街上，周圍的景色有的緩緩後退，有的慢慢前行，還有些，飛馳而去，就如記憶，有些緩慢蠕動，怎麼也揮之不去，有些匆匆而過，不停留片刻。
她想著自己的從前，那個充滿幻想的姑娘，那個仰望著夜空，聽著自己心愛的人兒滔滔不絕地述說人生述說理想的姑娘，這個姑娘上哪兒去了？
她走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但她已不是那個姑娘。
張國沒能抵達那個他想去的地方，那個地方已經尋找不到，他開著車，穿過了無數條街道，也沒能找到那個地方。
那兒有一些老人，還有一個和尚，他們在聊天，他們在下棋，他們在品談著書畫……
張國沒能找到那個地方，但他知道那個地方確實曾經存在，因為他去到過那裏，在那裏，他的思想發生了變化。
那個地方已經找不到了，就如記憶裏許多的東西，都找不到了，模糊了，消失了，許多地方，抵達不了。
就像婚姻，張國看著身邊的離婚證，無奈地笑了笑，結婚所最終抵達的地方，竟然是離婚。
那些美好的愛情呢，那些美好的希望呢，那些美好的承諾呢。
林真終於回到了家，但在開門的瞬間她猶疑了。
家？什麼是家呢？
停靠著愛情，充滿了希望，滿載著承諾，所有的這些都沒有了，這還是一個家麼？
林真打開門，站在客廳裏，看著牆壁上的結婚照，那照片上充滿喜悅的兩個年青人，他們知道他們即將麵對著的是什麼嗎，如果他們當初知道所要麵對的，還會笑得如此開心嗎。
難道所有的美好最終都會變成泡影，難道所有的希望最終都會化為灰燼，而所有的承諾，都會淡薄。
牆上的鍾提醒了林真，放學的時間快到了，她走出了門，鎖上了門，擠出了一個微笑。
張國在入夜時接到電話，通知明天去接受調查。
他看看外麵，燈光很朦朧，人影很朦朧。
放下車窗，一切就清晰了起來，包括那個路過的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對他笑了笑，他在腦子裏搜索，終於想起這就是昨天晚上那個女學生時。
她已經翩翩而去，張國對著她的背影擠出了一個微笑。
＜全書完＞
哢嚓！
一聲巨響，似乎有輛泥頭車迎麵撞來，張國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