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吹拂,菩提跪坐地麵抬頭仰望,狹長的眼尾一片緋紅,眸中水光積蓄,倒映出天上的浩然盛景。
流光彙集一人指尖。
黑洞被金色的屏障填補,上方的少女張開的雙臂同時向內一揮,就如把兩塊分開的拚圖拚接在一塊。
“轟——”
天空的陰霾被一股強大到不容違抗的力量震散開,露出原本的湛藍來。
藍色在她指尖跳躍,由她牽引,一寸又一寸的由四周向內渲染。
就如畫板之上,自外而內的塗色,金色的屏障同樣鍍上明湛的藍。
窟窿不見了。
舉目望去,隻有一碧萬裏似水洗過的清澈藍色。
刹那,風平浪靜。
叫囂的、咆哮的、翻湧的一切,如同按下暫停鍵戛然而止。
失衡的秩序重新規整。
崩壞的時鍾恢複轉動。
大地不再鳴顫,天空一碧如洗。
撥雲見日的太陽照常西下,半掩山頭,撒落橘紅的暖色光芒。
菩然的全身再也使不上一點力氣,合上眼睛的瞬間,身體失衡,像是神明自高空向人間拋下的花枝,倏爾墜落。
血洗的裙擺綻開的是穠麗的瓊花,慘白的麵頰喪失所有溫度。
她墜落著,如煙火一般漂亮。
天下眾生跪倒在地,看退回的海浪,凝固的熔漿,熄滅的流火,融化的冰雪,又哭又笑。
仰首望天,隻剩日落西山,逐漸染上的晚霞,分明是再也平常不過的一個傍晚,卻令眾人如獲至寶,珍惜至極。
沒有窟窿了。
坐在泥潭的孩子不再哭泣,白鴿振翅飛掠起舞。
哪怕一片瘡痍,平靜美麗的傍晚仍舊如期來臨。
明天的太陽也會照常升起,這是世間最為幸福的事。
人群相擁而泣,劫後餘生的喜悅令整個山河陷入熱浪般的歡呼中。
墜落的菩然似劃落的彗星,被拚盡全力,飛身而上的菩提穩穩接住。
他像塊榆木,不哭也不笑,木訥地瞪大眼睛,發抖的長睫掛著不安恐慌的淚珠。
他將頭貼近少女的胸膛,側耳細細傾聽。
“咚——”
“咚——”
“咚——”
十分微弱,幾乎微不可察的心跳聲穿過四周一切的歡呼傳入他的耳中。
遠勝世間一切飛花碎玉之聲。
這時他才好似回過神。
抱著菩然落地,淚水傾瀉洶湧,後知後覺的,他開始嚎啕大哭。
積攢壓抑的情緒頃刻爆發,不安、恐懼、後怕、絕望,隨著聽見少女的心跳聲,全部都宣泄出來。
她還活著。
沒有什麼比這一認知更令菩提動容。
劫後餘生的歡喜中,天地間似乎隻有他一人不顧一切的嚎啕大哭。
實際上,菩提的身上也是慘烈至極,受的傷不輕,在傷勢與情緒的猛烈變化和巨大衝擊下,很快他便承受不住昏睡過去。
昏倒前,雙臂仍是緊緊地護住懷中的少女,不願鬆手。
大戰結束了。
人們清點傷亡,打掃狼藉,重建家園。
先前被調離的人也陸陸續續回到皇宮。
戰後的休養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唯有一樣,暴怒幾人沉睡了有一個月還未蘇醒。
寢宮中的陛下也是闔目長眠,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率先睜眼的是菩提,滯緩的大腦愣了片刻,緊接著發了瘋的往菩然的住處跑。
外麵的奴仆接連行禮,文和麵色憔悴,語氣沉甸宛如撥不開的烏雲,低聲:“陛下的狀況很不好。”
他輕手輕腳推開門,放由菩提進去。
這場災難的原委,他已經從監察者和裁決者那裏聽到了,盡管兩人後麵昏迷不知這天是如何補上的,現在看見菩提的表情,也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想。
怕是陛下補的。
文和的眼眶不禁酸澀,隻能盡力忍住失態,別過頭努力穩住聲線,道:“等神醫醒了給她看看,或許還有辦法。”
說的神醫自然是還在昏睡的嫉妒。
這一戰肉體凡胎的哥幾個受到的重創也是夠嗆。
菩提聽不進去他在說什麼,隻是急切的跑到菩然的榻前,側耳貼在她的心口,直到確認胸腔中的心髒仍在跳動,才如釋重負的化作一灘水,渾身乏力的軟靠在床邊。
心跳還在,其他的已經容不得他去考慮了。
還活著,足夠他跪在佛像前感激涕零,不停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