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屍如潮,在幾十具幹屍的包圍之下,即使有孽刃的鋒利無雙,懺悔者依舊漸感疲憊。
這些幹屍的力道大得出奇,它們手中的車輪每砸過來一下,懺悔者都會雙臂搖晃,倒退兩步。
最致命的是,當懺悔者橫掃過幹屍的軀體,或是將它們一劈為二時,就會有一股怨念從孽刃中翻湧上來,直至懺悔者的內心。
初時不覺什麼,但這怨念越是囤積,懺悔者就越是感到痛苦。
他知道了這些幹屍生前的哀憐和無助,他們都是來自一個叫做遺忘村的村民。
他們有的是虔誠的教徒,有的是隻知耕作的農民,有的是村裏的寡婦,有的甚至還隻是一個孩童。
他們被聖膏軍的鐵騎踏過,被狂熱的教徒洗腦,以至於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
然而懺悔者並不同情他們,他自己也堅信著苦痛奇跡與至高意誌,他明白痛苦的根源來自人類的愚蠢,所有懊悔、傷心、哀嚎都是徒勞無功的,人們唯有把這種苦痛作為自己的力量,才能無視生死和俗情,到達真正的夢之彼岸。
尖刺和鮮血讓懺悔者再次獲得了短暫的清醒,他發出無聲的怒吼,對著幹屍群發起了最後的衝擊。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清晰而悅耳的歌聲,螺號聲響,女人的音腔唱出華美樂章——
「陰晴風雨\/神福永駐\/或驅或眠\/神福永全\/或晦或明\/神福永寧」
幾乎已經被遺忘的歌曲一響起,懺悔者忽然心境澄明,腦中怨念漸消,而那些幹屍們則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它們放下車輪,茫然四顧,仿佛回想起了久遠的記憶。
懺悔者的殺意也在此刻消失,他也放下了孽刃,隨著這歌聲往枯木林的深處走去。
他看到了泥土壘成的牆壁,看到了破損的石碾,看到了已經堆好,卻永遠不再有人來點燃的柴堆。
他明白,這裏就是被遺忘的村落。
血紅的陽光在這些破壁殘垣上留下了厚重的拖影,懺悔者看到一團似乎虛幻的魂光,那就是歌聲的源處。
他慢慢靠近它,用早已血跡斑斑的手捧起這團魂光。
魂光在此刻消散,變成一絲絲銀白的氣體,鑽入懺悔者的四肢百骸,歌聲漸漸模糊不清。
「曾經,每逢佳節之際,總會有人歌唱,而我會吹響螺號,如今空留一片沉寂...」
「懺悔者,我將傷害你的敵人,我也將傷害你...」
懺悔者一陣戰栗,他感到有什麼力量注入到了孽刃之中。
正如這聲音述說,此地空留一片沉寂。
懺悔者在村莊裏逗留了一陣,他看到不再有人居住的房子,還有零散的一些骸骨。
看來並非所有村莊裏的人都變成了幹屍。
懺悔者拿起一塊骨頭,他隱約感到它的顫動,好像有什麼不得不傾訴的往事,用心聆聽,就能聽到它的低語。
“我一生都在掘墓,我所有的親人、朋友甚至敵人都葬在我挖開的墳墓裏,但最後,當我見證混沌之時,卻沒人為我掘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