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鍾聲已然消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嫋嫋悠長的聲音,這聲音仿似在呼喚,又似是一種哀怨沉吟。
雖然她們的聲音非常相近,但仔細聆聽,就會辨別出這聲音來自三股不同的聲線。
哀怨的堡壘共築而成,但魂音所述不盡相同。
懺悔者撐住身旁碎散的石塊,艱難地爬起身來。
特圖狄拉的遺骨依舊死抓著他的胸前不放,她竟然仍是完整的,隻能從表麵磨損的淡淡痕跡印證著之前的凶險。
奇怪的是,懺悔者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點痛苦,就好像從未受傷一樣。
他望向高處,筆直的懸崖一直通往看不見的地方,從如此高崖跌落,恐怕誰也無法存活。
巨鍾「洪多」已不知去向,懺悔者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己正處在「洪多」的鍾腹,但這是不切實際的,因為他很快就看見不遠處一座長橋橫在懸崖一端。
就和通往教堂的大橋一樣,它宏偉壯觀、氣勢磅礴,十幾丈寬的橋身承載著千萬人的血和汗,但它的沉寂是如同神靈一般的冷漠。
它是暗沉的、冰冷的。
走上橋身,有一種踏在砂石之上的錯覺,它並不像它看上去那樣堅固,好似隨時會碎滅的夢境。
小心翼翼往前踱步,走出一段距離後,懺悔者看到前方那淡金色的光芒,豆大的燈火微微飄搖。
與那些屍油燃起的火光不同,這燈火掩映著一絲暖意。
走近一些,懺悔者便看到了熟悉的金色祭台,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影佝僂矮小,維瑞達拉輕捧著祭台上的燭火,她的臉上布滿皺紋,手指幾乎隻剩下骨頭,眼神也渾濁不堪。
淡金色鬥篷幾乎裹住了她的所有,在看見她的那一刻,懺悔者忽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自己一直以為的幸運,被天雷劈過、被懸崖吞噬,一次次死裏逃生,背後都有一道身影在為他默默祝福。
他衝過去,扶著維瑞達拉的肩膀,她看上去那麼無助、那麼孤獨,然而她的臉上卻鐫刻著喜悅的笑容。
“你來了。懺悔者,忘記我說的話了麼?不要畏懼死亡,死亡是對我的祝福。”
她看向懺悔者,眼中的渾濁竟然一瞬間消失不見,變得如初見時那般清澈。
“我馬上就要離開了,對不起,沒能看到你使命達成的那一刻,希望,我曾真正祝福過你。”
她說得越是溫柔,懺悔者就越是無法平靜,他知道維瑞達拉一直追求的使命,在這一刻已經隨死亡的到來而結束,然而他並不甘心,那種深刻在骨子裏的眷戀,是永遠無法割舍的執念。
人都是自私且殘忍的。
懺悔者忽然對著維瑞達拉的唇吻了下去,那是他唯一可以透過鐵皮麵具觸碰到的柔軟和溫暖。
他還記得第一次跌落懸崖的時候,是她將自己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她就是這樣親吻自己,將她的生命由她的唇渡入自己的體內。
然而懺悔者越是努力,就越是絕望,他極力想要輸出自己的生命,然而他連生命是什麼都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