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十年,薑思鳶第一次派人打聽裴嬴的行蹤。
時已黃昏,她站在荷花池的長廊邊,望著天邊的幾抹殘雲,任淡黃的霞光照在她緊繃的臉上。
原本蒼白的病容更顯難看。
涼風吹來,簾子輕輕晃動,她沒忍住輕咳了幾聲。
咳完後,她雙手交叉在胸前,緩緩地抬起充滿血色、滿是倦色的眼,嗓子沙啞地問:“找到人了嗎?”
不等人答,她又發出勉強的笑聲,似是嘲諷,又似是自嘲:“昨日是我的生辰、封誥命,一輩子隻有一次的大日子,他都沒見人影,如今忽然想找,怎麼可能這麼快。”
裴嬴軍務纏身,她又操持著一大家子,是天下有名的賢妻。
要不是她有不得不問的問題,不會在這種時候找他。
夏詩站在一旁,時不時看了一眼長廊盡頭,又迅速移開視線,附近下人都被清退,沒有動靜就說明還沒消息。
她有些不安,勸道:“夫人,先回去吧,這兒風大,您身子本來就不好,又在病中,說不定娶二夫人之事,老爺也是有苦衷的。”
“能有什麼苦衷,都說那才是他心愛之人,隻是,我不甘心。”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薑思鳶眼睛空洞地看著遠處。
加入裴家十年,從當初地位低賤的商家女,到今日聖上親封的國公夫人,一品誥命加身,世人皆道她嫁了個好丈夫。
可這些都是她應得的。
自聖上奪得天下,裴嬴從曾經身份低微的主簿之子成了天子近臣、當朝新貴,位高權重的國公爺。
裴家肅縣這一支旁係,終於認祖歸宗,成為京城世家裴氏真正的掌權者,府中規矩也逐漸變多,她一一克服,沒出過一點差錯。
裴嬴在朝中為聖上分憂,她在家侍奉公婆無一處不周到,照顧一雙兒女事事關心,打理府中上下井然有序,人丁興旺,紅紅火火。
誰見了都不敢小瞧她這個從鄉下肅縣來的國公夫人。
十年來,多少次艱難險阻,多少次死裏逃生,她都熬過來了,和裴嬴雖比不上別的夫妻典範恩恩愛愛,可算得上相敬如賓。
她還為他生了一兒一女,打點上下,讓他沒有半點後顧之憂。
如今他要再娶二夫人,竟一點信都沒透。
成婚十年,她怎不知他心中有別的女人?
她累病了三月,昨日強撐著病體在宴席上露麵,今日思極婆母操勞這麼大的宴席實屬辛苦,午睡後,她去婆母院子請安答謝。
不料竟看到,她那老實體麵的公婆和有著玲瓏心的繼母坐在一處,商討著給裴嬴二夫人下聘之事。
這二夫人人選,是如日中天的慶王表妹。
隻要事成,裴家就將繼母所出的薑思瑩抬進府裏給裴嬴做貴妾。
自和當今聖上謀大事起,裴嬴樹敵頗多,連累妻兒,她幾次差點喪命,每每快沒辦法之時,將一雙兒女送回娘家躲避二日,繼母每次都尋由頭擋了回來。
裴家在京城剛立穩腳,她昨日才熬到了一品誥命夫人的位置,繼母就想來分肉吃?
最令人心寒的是,平時對她一向和善的公婆竟然答應了。
這十年來裴家風雨飄搖,多少事不是她立在前頭,公婆躲在後邊?她可曾說過一言半語?
如今為了攀人家慶王高枝,竟然願意將慶王表妹接入府中。
美其名曰,早知裴嬴心中一直記掛著一起長大的青梅,現在人家和離歸京,裴家也得拿出點誠意才是。
那慶王表妹與前夫家和離不足一月,裴嬴就忍不住將人娶進來?
薑思鳶輕嗤一聲。
人家現在是貴妃最寵愛的郡主,進了府,難不成她還能讓郡主喊自己一聲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