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曦第一次來到太湖,少年心性,正是好吃好玩的時候。他跟隨著人群,看著雜耍,賞蓮舟,遠處有妙齡少女拎著青碧柳條編成的籃子賣蓮蓬或菱角,也興致濃濃的買上幾個,邊走邊剝。
前麵人潮湧動,行進困難,蕭遠曦急不可待,隨口向旁邊一位包子鋪的夥計打聽起來:“小哥,叨擾了。”
“什麼事?您說”夥計倒還殷勤。
“這前麵是什麼地方?怎麼這樣人多?”
夥計笑笑,“您是第一次來咱們這個地方吧?”
“不錯,正是。”
“那您真該去看看,前麵就是咱們這裏初一最熱鬧的地方--‘望舒祠’。”
遠曦心下莫名一跳,“這名字倒是耳熟。”
“這‘望舒祠’天下聞名,就是祭拜十年前武林至尊--江望舒,江門主。哪個武林子弟出山前不來祭拜他呢?十年前,江門主千裏奔襲,帶‘星河門’弟子解救過咱們太湖百姓免於湖匪之害,據說那一戰慘烈異常。自打那以後,咱們當地百姓就和官府商議,建了這所“望舒祠。”
這夥計倒是健談,拉拉雜雜繼續叨叨不停。全然沒看到眼前的少年早就失神地望著包子籠上氤氳的水汽,眼角泛紅。
“客官,要不您嚐嚐咱家的包子,太湖鮮魚餡兒……”
少年仿佛丟了魂兒一樣,並未與夥計告辭,便飄飄然持劍離去……”
十年了,江湖上雖然沒有了他,可沒有人忘得了他。他的劍,他的血,他的過往,他的傳說……他更是蕭遠曦十年以來唯一的夢想,希望,榜樣。像江望舒一樣縱馬走天下,一劍平江湖,是何等襟懷坦蕩,意氣風發。哥哥已經追隨他逝去,自己如今也正在步哥哥的後塵。濁濁世界,獨他是皎皎明月。這樣的人,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赴湯蹈火也要追隨……
擠過熙攘的人群,蕭遠曦終於來到了“望舒祠”。隻見祠堂正中掛著一塊金字牌匾“望舒祠”,好一座輝煌的祠堂!
人們來到這裏都畢恭畢敬,神態肅穆。擁擠的人群仿佛有序了很多,人們魚貫而入。焚香祭禱聲,弦歌聲似乎都隔絕在遠處。蒼鬆凝霧,雲靜風澈,祠堂院中還有一泓碧翠的池水,清如凝脂,宛若寒玉生煙。大殿上陳列香案供桌,擺放得十分端素。香案後是一座白袍銀劍的少年將軍的塑像,那劍上分明刻著二字“流星”。
“流星”
……
……
這兩個字,如同劃破夜空的星辰,觸痛了遠曦心底最柔軟的回憶,淚水奪眶而出,這柄“流星”,他見過……
那是十二年前,他才八歲,聞名天下的“琉璃星辰”四劍客遊曆天下,途經“聽雪山莊”。四位少年劍客白衣勝雪,清逸絕倫。尤其是“琉”劍客--江望舒,十六歲,剛剛打敗天下第一“鬆淵鬼劍”成為天下第一劍客。他的美名,他清俊如謫仙一樣的麵容,尤其是他精妙絕倫的劍術,使得他的哥哥,名滿天下的“璃”劍客--蕭遠晗也遠遠遜色了。他在這裏,一切的人中明星都顯得黯然失色……
那一夜,梅林中,明月皎皎,暗香疏影,就是江望舒在月下舞劍,就是這柄“流星”劍。
遠曦永遠不會忘記,這就是天下第一。
十六歲登頂武林巔峰的劍神。
星河璀璨“琉”劍神--江望舒。
終於親眼目睹了二哥遠晗津津樂道那些好聽的劍術名稱的真正的招數:“缺月掛疏桐”、“玉露寒秋”、“疏簾澹月”、“霜天曉月”、“月上海棠慢”、“明月棹孤舟”、“青山晚溪”、“空亭日暮”……
那晚的“流星劍”在他的手中華彩閃爍,浮光躍金。
漫天飛雪,白霧繚繞的劍影裏,是他如寒星閃爍的眼眸和微微含笑的驕矜的薄唇……
那晚,六歲的遠曦失眠了。劍神江望舒如驕陽初升,光彩奪目。而他,要抓住這束光。
他要拜他為師,一定要拜他為師。仿佛再晚一刻,這束光就會消逝一般。
他半夜就托二哥小心翼翼地傳達了自己的心願。
丁丁玉漏咽銅壺……
他期待,他恐懼,他惶惑……
萬萬沒想到,就在第二天的夜晚,江望舒居然提著“流星”來找他了,而且就在他胡思亂想,被自己大膽唐突的要求攪得魂不守舍,拿著自己的小木劍瞎砍一棵樹的時候。
有人拍拍他的肩頭,他回過神來,昨夜謫仙一樣的劍神正笑眯眯地看著他。
“你是?”遠曦像被奪舍了一樣,心不禁緊縮了一下,又如同鼓槌一般狂跳起來。
“你就是蕭遠曦,對吧?”
“我……我……是,你……你……你就是……”
那人笑而不答,又點點頭。
“這柄劍送你為定,如果你認真練好百招基礎劍式,來找我,定收你為徒”。
遠曦驚喜地接過帶著劍神體溫的軟劍,劍柄上刻著兩個字。
“望舒”。
遠曦下意識地摸到腰間所纏的軟劍,他的手指深深嵌在劍柄的兩個字上“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