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抱著聰明乖巧的女兒,一直將巧姐送到大門口,外院住著的幾個書生雖然明白非禮勿視的道理,可還是禁不住往外探頭。等見到巧姐兒乘坐的那輛四匹馬拉的大車時,書生們心神馳蕩,一個碩大的“佟”字更將馬車點綴的增添了許多的莊嚴和威信。
“大姐兒,那畢竟是你的父親,等家去再好好勸勸表姐,叫璉二哥總這麼四處上門借錢也不是辦法。不然......我和你舅母商量商量,租出的那件小院裏空出一間房,專門給璉二哥住,你瞧如何?”賈寶玉不是那種愛占便宜的人,當初承了王熙鳳的情,他總認為那是不得已的為之,要是能挽回一點麵子,哪怕隻有拇指肚那麼大點的麵子,賈寶玉也會不計後果,不計較代價。
在他看來,還賈璉的人情和還王熙鳳的人情是一樣的。
這個榆木腦袋,時至今日還看不清裏麵的糾葛,巧姐一聽就沒了好脾氣,說了幾句場麵話便要上馬車。
巧姐臨走前不忘打量打量趴在賈寶玉肩膀上的小表妹,這孩子雖然得父親溺愛,可攤上了個母親是渾人,好吃好喝統統給弟弟,不免使得小姑娘有些單薄。
“二舅舅,有句話外甥女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巧姐衝小姑娘擠擠眼睛,逗弄的那孩子咯咯亂笑,“小表妹年紀越來越大了,二舅舅就算再寵愛她,可你精力有限,不如將妹妹送到小姨的書院裏去,那裏的先生文采斐然,教導嬤嬤又是宮裏的老人兒,總比在家裏和表舅混日子的好。”
賈寶玉一聽“混日子”三個字,便有些惱羞成怒,他是每日閑的發慌,但也沒必要聽一個小輩在在這裏教訓吧。賈寶玉正要開口駁斥,巧姐又道:“家裏人來人往的,那院子住的人又駁雜,小表妹一日比一日大,舅舅就算不為別的,想想這裏麵的避諱,也該考慮考慮我的建議。舅舅應該知道,人言可畏,表妹進了書院,一來得高人指點,二來嘛,今後說婆家的時候也能有個資本不是?”
賈寶玉也知道巧姐說的話都在理上,隻是她自己轉不過這個彎兒來。
“天底下女子書院多的是,難道非要到你小姨家去?”
賈寶玉說到激動之處,竟忘記了抱著的小女兒,險些沒將孩子跌下去。巧姐不讚同的搖搖頭:“舅舅此言差矣,天下雖大,可好書院大半雲集在京城,京城中童學以桐花書院為首,女學便要數小姨名下的芷蘭最富盛名,舅舅難道還計較當年得失?”
巧姐一語道破病根,說到底,賈寶玉就是個愛麵子的人。
那芷蘭女學是林致遠出資弄來給黛玉打發時間的,荀晟睿為妻子在東平街市的繁華地域買了一棟郎闊的宅院,從太湖運來靈石,揚州買奇花,姑蘇置辦的畫舫......布置的比皇宮內苑還精美幾分,連後來的太後娘娘都忍不住親自來瞧瞧,臨行時戀戀不舍,更留下了珍貴的墨寶一份。
賈寶玉也知道芷蘭女學的好,可心裏別扭的厲害。這其一,女學裏有林致遠的份子,賈寶玉平生最恨的人便要數這位在朝中權勢滔天的林致遠,他始終認為家門不幸,母親早亡,都是林致遠在背後作祟。其二,賈寶玉對荀晟睿存了幾分忌憚,他是個文弱書生,對方卻是個蠻子。
“爹爹,我要去!”小女娃嬌滴滴的聲音忽然飄入賈寶玉耳中。巧姐沉沉一歎,一麵扶著婆子上了車,一麵道:“舅舅再想想,你應承下了,餘下的事兒外甥女去說,小姨這個麵子還是會給我的。”
賈寶玉抱著女兒癡癡站在大門口,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中。
半個月後,佟深深一身嶄新的打扮,領著紮紅頭繩的女兒,雇了一頂素青色的小轎,興衝衝就直奔了京城荀家。原本以為能見到林黛玉,卻不想人家帶著兒子們進宮謝恩去了,佟深深心疼雇車的銀子,隻當還要來二遭,荀家的大管事卻淡淡一笑,直接應承下佟深深的事兒,還應允兩日後將事情辦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