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ast》的中國投資方到位後安排了一場酒會。
夏禾在前一天就收到了zachary準備的禮服,當天的晚宴她作為zachary的家人與顧少司一起被逮了個正著。數不清的帶著花花綠綠台標的話筒被遞到了她的麵前,記者們七嘴八舌問著劇組問題,問到她卻隻有一個問題:請問夏小姐,你與顧少司是否還在交往?
這問題太過敏感了,夏禾抬眼望向顧少司,卻發現顧少司也在看她。
他的目光十分安靜,帶給她一種錯覺,好像是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她在話筒前踟躕,還沒來得及開口,李維安就巧妙地替她擋去了一部分話筒。他笑著對媒體說:“哎呀,不要這樣子,我還抱有著夢想,你們不要那麼殘忍。”
媒體嘩然。
這個異國混血帥哥是在公然示愛麼?
頓時,所有鏡頭對準了李維安。夏禾趁著這個空檔悄悄擠出了媒體的包圍圈,跑到了陽台想去透個氣兒,冷靜下來才覺得好笑。究竟是多自以為是,剛才才有那樣的錯覺?顧少司早就用行動表明了他的立場啊,中文有句話叫做自作多情大概說的就是她現在的狀態?
晚宴是不允許記者進入的,過了門口圍堵圈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至少要清清楚楚告個別。
夏禾悄悄地給自己打了半天的氣,又給自己取了一杯酒灌了幾口,嗆得麵紅耳赤後才終於磨磨蹭蹭地朝顧少司走去——不巧,顧少司卻顯然並沒有注意到,他原本正低頭與zachary說著話,還等不及她靠近就轉過身穿越了舞池。
夏禾窘迫地站在舞池邊等待,卻不想顧少司的身影閃了閃,上了會所的樓梯。
夏禾提著裙擺跟著上了樓梯,卻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她在原地抓耳撓腮:會場已經是倒數第二層了,難不成是上了露台?
可是當她真正到了露台,才發現上頭隻有呼呼而過的風,哪裏有什麼顧少司……
“夏禾。”忽然,她的身後響起低沉的聲音。
……顧少司?
夏禾一瞬間麵紅耳赤悶騷總裁,乖乖讓我上!。回想起自己一路尾隨的行為,她好想想挖個坑把自己給種起來。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顧少司沉默。
夏禾小心打量著他,兩個月不見,他似乎瘦了不少,眼圈邊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灰,原本是修身的衣裳像是套在了骨架上。
他點了一根煙,靜靜地倚在了露台邊。
夏禾又嚐到了尷尬的滋味,他們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心平氣和地講過話了。這樣的安靜讓她有些無所適從,隻要笑著打哈哈:“對不起,我隻是很久沒有見到你,想為上次的事道歉。”
“沒關係。”顧少司輕道。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之前說的話。我中文能力不是很好,所以能不能這樣理解,你覺得是我太過無所謂,你所有的要求我都答應,並沒有自己的想法,對麼?”
顧少司的煙一直在他的手上,並沒有放到嘴邊,就這樣慢慢地燃燒著。
“我不太聰明,所以如果你有什麼想要說的,能不能完整地和我說?不然我想不明白可能會一直想著了。”
“你想聽什麼?”終於,顧少司出了聲。
夏禾窘迫得抓耳撓腮:“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隻是想問你,我們……分手了的吧?”
顧少司沉默。
“我們上次算分手的,是不是?”
“你來,隻是為了徹底撇清與我的關係?怎麼,忽然覺得與我的過往是累贅了,急於擺脫?”顧少司淡道,“聽說夏小姐已經定了回美國的行程,所以在回美國之前先與我這個過往累贅好好撇清下關係,免得往後心虛?”
“我……”夏禾搖搖頭,“我沒有當它是累贅。”兩月不見,他的話倒是多了,卻不太好聽。
“可那的確成了你的過往,是不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究竟想說什麼?”
顧少司的聲音終於帶了一點情緒,壓抑著一絲絲喘息。
夏禾心跳如雷,耳邊是嗡嗡嗡的耳鳴。她有一百種理由落荒而逃,隻有萬分之一的信念支撐著她曝露在顧少司的目光之下,可就是這萬分之一讓她艱難地擠出了最後一句話:“如果,如果我……”
她的臉上發燙,腦袋深深地埋了下去:“我一直覺得我們沒有好好談過一次,我……我想知道,如果我不走,我們還有沒有可能和好?”
夜風徐徐。
樓下的音樂輕輕緩緩地撩撥著空氣中的靜謐。
夏禾有理由相信自己花光了這輩子的勇氣與臉麵,因為心跳已經快到難以負荷。
可是顧少司卻沒有回音。
她可以感覺到皮膚上是他的目光,火辣辣的知覺好像滲透進了每一寸發膚每一個毛細血管裏。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鍾,又或許隻是度日如年的幾秒。總之,她沒有聽到聲音。
於是,狂亂的心跳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絲絲入扣的冰冷晦澀。
顧少司眼神平靜,他就如同一個陌生人一樣審視著她的狼狽一吻成癮,總裁我已婚!。良久,他勾了勾嘴角,目光掠過她的眉眼:“夏小姐是覺著,我應該對你的決定感恩戴德麼?你繼續扮演落難公主,而我負責錦上添花,為夏小姐的生活平添幾分故事性?”
“顧少司,我沒有這樣想過。”
“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
“你看,你根本不知道你在爭取的是什麼。夏禾,你的放棄與追求似乎一直就是兒戲,你甚至從來沒有設想過未來。又憑什麼讓我來配合你的一時心情?”
他輕道:“夏禾,我不想陪你輸。”
夏禾閉上了眼睛,倉皇地遮掩著臉上的狼狽。
這下真的是清清楚楚的了。
*
後來,夏禾就收到了漂洋過海而來的信箋。信是手寫的,簡簡單單的句子,加上一封畫廊首營業的典禮邀請函。
這一封信函來自她的母親,那個溫柔漂亮卻永遠疏離的藝術家。也許是藝術家都有這樣的情懷,她用一封飄洋了好久才到的平郵信箋,以最和緩的方式傳遞了她需要的信號。
那時,夏禾正在沈星的屋子裏發呆,看到這一張邀請函的時候才有了一點點真實的感覺。
這些日子以來,沈星與穆秋建了一個工作室,漸漸地不太回公寓;
衛碧的眼睛生了病,被帶往了新加坡治療;
陸箏忙於應付衛碧離開的漏洞,盲得焦頭爛額,到後來被媒體騷擾得連手機號碼都換了;
薑子燃選角受挫,氣勢洶洶地新接了偶像劇,與人氣偶像陶可打得火熱;
顧少司……他被zachary勸服,接下了男二角色,投入到了拍攝中;
每個人都有生活與追求,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命的軌跡。
除了她。
她在沈星的屋子裏搜索著所有朋友的信息,在陽光明媚時翻出許多照片,最後卻發現那些都是別人的故事。
到最終,她終究是全世界的過客。
*
李維安閑暇時會登門,偶爾帶來顧少司的消息。
他喝不慣中式的清茶,夏禾就在龍井裏麵加上一些鮮奶和放糖,以這種詭異的飲料招待這個骨子裏其實已經是西方人的大明星。李維安倒像是喝上了癮,從一周一次最終到了天天登門的地步,喝完茶,聊完天,他歎息:“小禾,我總覺得你一副快要枯萎的樣子。”
夏禾抱著攝像機笑了,仔仔細細擦拭鏡頭。
李維安聽完解釋卻隻是歎息:“小禾,想不通的,做不到的,不敢做的事情,你向來是擱置的,怎麼這次這樣狼狽?”
夏禾抬頭望向李維安。
李維安說,“童話故事裏,王子會在百年之後斬破荊棘叢去吻醒沉睡的公主,可是事實上,在王子抵達荊棘城堡之前,也許他會在海上遭逢海難的時候遇到小美人魚,在通往荊棘城堡的森林中遇到白雪公主,又或許他會被小矮人帶偏了方向,與豌豆公主一起躲雨。”
“你想說什麼?”
李維安說:“你在森林中沒有找到我,在海邊遇見顧少司,後來發現顧少司屬於海洋姑娘,請留步。與其提著裙擺去試探不知道多深的海浪,為什麼不回頭去森林找一找呢?”
夏禾終於明白了他的話中意,緩緩放下了相機。
李維安笑了,聲音輕緩:“小禾,生活中不存在難以磨滅的情緒,遇見與喜歡有時候不是必然,隻不過是偶然而已。這樣想的話,是不是會覺得沒有什麼難以逾越的困難?”
偶然與必然。
是啊,大千世界,遇到與遇不到其實隻差了一點點。
可是如果沒有這一點點,
她想了想,輕聲告訴李維安:“我喜歡顧少司,雖然遇見是偶然,可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就是必然了。”
李維安定定看著她,良久,才伸手摸了摸她額前的碎發:“想好了?”
夏禾把自己埋進了沙發裏,點點頭。
到今時今日,她才明白顧少司究竟在計較些什麼。
他是害怕自己成為另一個李維安。
雖然明白得有些晚,可是很多事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明晰過。喜歡顧少司,所以會因為他的離開難過;喜歡顧少司,所以就算丟臉也努力著去挽回;喜歡顧少司……喜歡他,所以漂洋過海,穿越森林,放棄了小矮人與蘋果,一刀一刀斬破荊棘叢,隻因為這世上雖然有很多很美好的事物,然而遇上的隻有顧少司。
*
李維安走後,夏禾把所有的照片一張一張收納成集,陶可的,沈星的,衛碧的,薑子燃的,顧少司的……很久很久以來的很多事情在這些天開始漸漸明晰。她把它們整理歸檔,衝印出了最漂亮的集子。其實李維安說錯了,如此浩大的工程已經快接近尾聲了,又怎麼會枯萎?她現在可是幹勁十足得幾乎要掀開了房頂了。隻不過當她完成這一切的時候,回國的計劃已經被提上了議程。
陶可的集子倒簡單,一個電話,她就開開心心派助理來取了;
衛碧的送到了陸箏那兒;
薑子燃的送給了他本人;
沈星的留在公寓;
顧少司的……她收拾好了心情,去了zachary的片場,把它親自交到了他的手上。顧少司倒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冷嘲熱諷。他的眼神落在集子上,像是要把它戳出一個窟窿來時的,好久都沒有抬起頭來。
也對,不論是誰在這種場合收到這樣的東西,都會覺得是困擾吧?
夏禾窘迫撓頭:“你不用太困擾。我給每個人都準備了一本的,不單單是你。”她道,“我沒有別的意思,這些照片我不會留下底片,但是直接刪除也太可惜了。”
顧少司依舊沒有抬頭,隻是略顯蒼白的指尖狀似無意地劃過相集的邊緣。
夏禾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下月就回國了,你放心……”
“為什麼不留底片?”終於,顧少司出了聲。
夏禾被問得愣了神,良久才小聲喃喃:“被甩了,還挽回了好幾次未果,怎麼都不算是很美好的回憶啊。”她這輩子臉估計都丟在了顧少司這兒了吧。
“……挽回?”
“是啊黑色契約,總裁寵你上癮。”夏禾窘迫低頭,“我努力了幾次,如果給你造成困擾,你就裝作不知道吧!”
“你……”
“我知道我這樣的確挺煩的,不過我還是想試一試,不過現在已經可以了,我馬上快回國了,我……”
顧少司張了張口,最終沒吐出完整的話來。
瞪圓的雙眼卻出賣了他的情緒。
夏禾尷尬得又想找地縫,好不容易見著zachary得了空就匆匆告別,誰知還沒有走幾步,就聽見了顧少司低沉的聲音。
他說:“夏禾!”
“嗯?”
夏禾回過頭去,看見一片陽光融融中,顧少司僵硬著身軀站了起來。
“如果你要走。”
夏禾停下了腳步,靜靜聆聽。
顧少司的呼吸有些淩亂,他說:“《east》還有三月外景,你還沒有從se辭職,你必須跟完這一部戲。”
“我……”
“怎麼,你是想違約麼?”
夏禾呆呆站在原地,最終拒絕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顧少司逆光剪影的身形有著完美的弧線,如果是往常,她一定拿起相機記錄下來這一幕畫麵,可是她現在已經沒有勇氣再給中國行留下什麼印記了。
*
冬日來臨時,初雪悄然而至。
《east》主要在北方的雪原上取景,全劇組搬遷到了中國北方的山嶺之中,所有人過起了狼狽的野人生活。
夏禾怕冷,常常把自己裹得像一隻蟲子,實在天寒地凍的時候,相機電源常常不靈敏,她就隻能解開衣裳,把那笨重的機子裹在身體裏,好把它捂得能正常運轉。那時候,顧少司正一身銀甲□□,身騎高頭大馬,穿梭在白雪皚皚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