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了。
然而,並沒有什麼表態。
果然,這一次又是會錯了意嗎?
*
顧少司受傷,劇組的行程就此被耽擱,然而se的離職報告卻準時送到了夏禾手中。
夏禾把顧少司旅行箱送到醫院時,他正與陸箏溝通新約。她忽然記起自己離職員工的身份,頓時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
陸箏倒並沒有避嫌,隻是看了夏禾一眼,把文件甩到了顧少司的膝蓋上:“這是一個好機會,雖然短時間內你的人氣回暖甚至風頭更甚,然而一個藝人要在娛樂圈立足光靠緋聞是不夠的,這是一檔能夠讓你站實的節目。”
合同上被風吹開了一頁,上頭“雲端聆聽”四個字清雅得很。
這名字夏禾認識的清宮紀。就是之前她帶著顧少司去商談過,最後狼狽退場的節目。
顧少司又成了炙手可熱的明星,之前的負麵傳聞隨著八卦雜誌的不斷熱炒成了一個完滿的愛情故事,隨之而來的是數不清的片約與訪談邀約。這其中,包括環球旗下的王牌節目《雲端聆聽》。《聆聽雲端》正是不久之前寧洛桑口中的“殿堂級音樂節目”,開播三個月,它的收視已經秒殺了所有同期甚至是近三年來的音樂節目,一舉奪得半年度收視魁首,可謂是如日中天銳不可當之勢。但凡受過它邀約的藝人無不紅得發紫,它隻用了三個月就完成了音樂圈許多年才能積聚的人氣。
這無疑是一個好機會,隻可惜總導演是寧洛桑。
“少司,你已經是個成年人,我知道你當初選擇se或多或少有賭氣的成分,然而走到今天,你難道真的隻是為了一時之氣麼?”
顧少司沉默。
陸箏輕道:“你在片場意外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如果生命真的就這樣走到盡頭,會不會後悔?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你有立場去怨恨你的母親並沒有對你起到一個慈母的關愛,但是你沒有立場去憎惡她。人生在世,並沒有多少非黑即白的大是大非,她沒有給你足夠關愛卻也沒讓你缺衣少食,你如今去參加這個節目也並不是為了她。少司,前程是你自己的。”
顧少司移開了視線。
陸箏淡道:“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的前程都用來作為任性資本,那拿什麼去給予身邊人?你現在做的,是你母親當年對你做的事。”
顧少司的目光顫了顫,終於落回了合同上。良久,他低道:“我考慮。”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陸箏心滿意足離開病房,臨走路過夏禾身邊,輕飄飄掃了一眼,滿滿的玩味。
夏禾覺得臉上發燒,悶悶地把他的行李放到了病房裏。
“你的手還好嗎?”
顧少司似乎還沒回過情緒來,停滯了片刻,才開口:“你來,隻是送這些?”
“……”
他又變得這麼刻薄了,是因為怕她又一次死纏爛打麼?
夏禾呆呆站在原地,好久才擠出一句話來:“你放心,我不追你了。”沒有必要這麼如臨大敵的樣子,這樣的模樣實在是太讓她難堪。
顧少司一愣,欲言又止:“夏禾……”
“沒關係。”
頓時,顧少司的臉黑了大半。
夏禾歎息,把手中的行李箱放到了病房內側,關上房門離開。
其實真走到這一步,倒沒有想象中的鬱悶。
這個地方的所有事情終於告一段落,她現在是一身輕鬆,可是卻也高興不起來。
外頭大雨剛過,空氣中還殘留著泥土的氣息。劇組駐紮的是一個小鎮,處處是僻靜的小巷。夏禾一路朝下榻的酒店步行回去,忽的,聽到了身後急促的呼吸聲。
顧少司?
“我,沒有聽懂你之前說的,無法確定我們之間的對話是否結束。”寂靜中,顧少司沙啞的聲音響徹。他似乎是跑過來的,胸膛還在上下起伏,言語間帶著一絲絲喘氣聲。
發絲被汗濡濕了,貼在耳際,淩亂的呼吸成了這巷子裏唯一的聲響總裁前夫,禁止入內。
夏禾自下而上盯著那個暗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緩步到了她麵前:“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和你好好溝通,你給我清清楚楚重複一遍剛才最後一句話。”
什麼?
“再說一遍你剛才最後一句話。”
最後一句話……夏禾略微遲疑答:“沒關係?”
顧少司咬牙切齒:“站起來。”
夏禾更加疑惑,徐徐站直了身體。
“抬頭。”
夏禾慢慢抬起頭,對上顧少司略微閃爍的眼眸。
“你剛才說的,之前的話,你說你想追求我,是認真的麼?”
夏禾點頭。
顧少司目光閃了閃:“你不是已經想要回美國了麼?你應該知道不論我答應還是不答應,都會給你帶來累贅。”
“不是……不是累贅。”
“為什麼?”顧少司的嗓音帶了一點點顫,透著說不出的小心。
夏禾想了想,輕聲答:“我就是想試試,沈星說我要表白,你才能知道我的心意,可是我不知道還要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惹你心煩。zachary已經給我下了最後通牒,我也已經表白好多次了,可是,我還是想試最後一次,因為我不確定之前的幾次有沒有說清楚……”
“你……之前的若幹次都算在表白?”
夏禾窘迫地低頭:“隻是前奏,沒來得及說出口,不然早被你拒絕了,後來骨氣勇氣寫了紙條,可……”
他們之間好像從來沒有一次好好的對話。如果最早的時候她能夠徹底地說清,又或者一開始去他公寓的時候能夠見上一麵,早早死心,其實後麵也許還能做一個普通的朋友,不至於狼狽到了最後,到回國之前才急匆匆解決了吧。
她的話還沒說完,後腦勺就被一股柔軟的力道碾壓,然後,她的額頭就磕在了他的肩膀上。
顧少司低沉的聲音從她的腦袋頂上響起:“zachary說得沒錯,你果然是蠢出銀河係了。”
“啊?”
夏禾已經徹底摸不透現在是什麼局麵了,她掙紮著抬起頭來,結果唇上卻遭遇了一抹溫熱。她詫異瞪大了眼睛,看著顧少司近在咫尺的眼睫,臉上是他紛亂不堪的呼吸,害得她的心跳也在一瞬間失去了節奏——可是、可是這好像不太對啊!
整個世界停滯在了黏膩的空氣中。
心跳與呼吸仿佛都被甩到了世界之外。
唇與齒的交纏,是從來沒有過的貼近。
夏禾早就愣成了布偶,等這一切緩慢停止之後,她呆滯著目光直勾勾盯著顧少司的臉。然後,她發現這個大眾男神的臉以目光可見的速度染上了紅暈,神情從隱忍變成了狼狽心虛。
“你……”她隻來得及吐了一個字,就又被擁抱碾壓。
“我答應。”
“答應什麼?”
“……”
“夏禾花都痞子王!”顧少司咬牙,“陸箏常常笑話我情商低,他還是不夠了解你,了解了你,他估計會知道什麼叫做情商黑洞。”
夏禾用力探出了頭,終於開了竅:“你的意思,是我們和好嗎?”
“嗯。和好。”
顧少司在心底默默歎了一口氣,最終輕輕擁住了眼前這株智商負數情商黑洞的禾苗。他隻是晚了幾步路,卻再也找尋不到她,他幾乎快要把會所翻了個底朝天,甚至動用了門外的娛記。那時候,他是真的害怕。她永遠不會知道不見麵的這兩月他是如何渡過,更加不會知道就在她剛剛離開的之後的那段時間,他心中的恐懼把他吞噬到了什麼地步。
恐怕他未來的一生都不會像這兩個月這樣勇敢。他用了畢生的勇氣,等她踏出那一步。
他在等。
隻要她踏出了第一步,那之後的一萬步,他都將走得無怨無悔。
*
那個夜晚最終以完滿的姿態落下帷幕,隻是這忽如其來的發展卻著實有些奇怪。等到第二天十點整,顧少司夜奔尋人的消息已經成了各家雜誌的花邊新聞。他被拍到一張照片,這張照片被許多網站轉載,最終又以文件的形式送回了陸箏的電腦上。照片裏的顧少司滿臉慌張,臉上早已不見往日的沉穩。
那時,夏禾與顧少司正尷尬地坐在陸箏辦公室的沙發上,身旁還有幾個se的工作人員。
金牌經紀人陸箏一張張翻完照片,對麵前顧少司比了一個鄙夷的手勢。
顧天王視若無睹,朝他露了一個微笑。
“啊,我的狗眼!”陸經紀人捂眼捶桌,“太特麼蠢了!啊啊啊!這表情啊啊啊!戀愛中的人都蠢成這樣嗎?”
夏禾悄悄紅了臉,隻是心頭的疑惑卻像是黃昏時的霧靄,還來不及退散,就已經和暮色連接成了一體,這兩個月裏究竟發生了什麼呢?顧少司明明完全不想搭理她了呀。
顧少司在一室紛亂中安靜地看著夏禾,輕輕地把手闔在了她的腦袋上。
“我和zachary有個約定……”
這是一個君子協定。
在他最彷徨的初期,那個知名的導演約他喝了一杯咖啡,在他的疑惑快要蓋過不安之前開了口。他說:“我聽mr.lu說你想要退出角色的甄選,請問是因為夏禾的關係嗎?”
他靜靜地看著麵前頭發斑白的導演,提起了十二萬分警惕,卻意外收獲了他一抹和藹的笑容。
zachary說:“我聽說了你與夏禾的故事,對你很好奇,你了解夏禾嗎?”
他沉默,心中的城牆卻一些鬆動。
zachary說:“我成為夏禾的父親已經十幾年,你是否願意聽聽我對你們的建議呢?”
那時候,他心中的暴躁快要滿溢出身體,可是隻是夏禾兩個字一瞬間冷卻了所有的衝動。
zachary說:“通往愛情的城堡滿是荊棘花,智者尋找捷徑,勇士踏過荊棘,而真愛之人卻采下沿途的花做成美麗的花環,帶著對公主的祝福蜿蜒而上。鮮豔的花比騎士的劍更加惹人注目。顧先生如果是那個有心人,為什麼不停下來看一看沿途的花呢?”
“你想我怎麼做?”
zachary笑了,聲音和緩沉穩妃休不可,獨寵腹黑太子妃。歲月的年輪在他的臉上留下滄桑印記,卻同時滋長了讓人信賴的桎梏。
他說:“等她走向你。”
*
《east》在半個月後殺青。
又過一個月,顧少司出現在《聆聽雲端》的發布會上。一時間免不起又是不少爭議,一個熒屏演員去做音樂節目,有那個能力與資曆嗎?不過,第一期節目中的一首開場曲讓所有粉絲掉了下巴,顧少司居然有這樣的嗓音?!
倒是顧粉悠哉悠哉灌水:哎呦,我家愛豆能用臉吃飯,幹嘛要那麼費力去賣唱呢?
顧天王近日來可謂是春風得意,戀情圓滿,緋聞澄清,拍攝順利,唯一不順利的是因為之前小小的失誤導致——陶可不肯放人。那廝用慣了夏禾這個好性格,還隨時保持著攝影師自覺的助理後,簡直是恨不得黏在夏禾身上不撒手,不論陸箏開出多優渥的條件都死活不肯鬆口換助理。
顧天王屢屢搶人未遂,日漸暴走。
雖然小禾苗能夠做到一周一探班,可片場還有個李維安笑得一臉假惺惺!
那幫工作人員常常把她圍得水泄不通,一口一個小禾!
“顧少司?”
又一日,夏禾探班,為全組送來甜點,終於磨磨蹭蹭到了他身旁。
顧少司剛過戲份,身上還穿著厚重的鎧甲,手裏一把銀槍,高冷地應了一聲“嗯”。
夏禾抓耳撓腮:“陶可近期休假,她說給我一個月假期,條件是她下次的mv你參加……”
顧少司:……
夏禾笑彎了眼,軟軟貼過去:“我幫你答應了。”
顧少司:……
夏禾拽住了他的衣角:“陶可最近人氣很好,她的mv一發布肯定是新歌榜第一的!zachary說後天開始入山拍露天戲,我也想去看看你拍攝啊!顧少司?”
“……嗯。”
“太好了!我一定拍很多照片!”
“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夏禾嘿嘿笑起來。
高冷的顧將軍沉靜了片刻,把笨重的手擱到了禾苗的腦袋上,勉勉強強從鼻腔裏擠出了一聲“嗯”。
眼看著禾苗瞬間綻放的笑容,他終於露出一點點笑容。
夏禾當然不是公主。
她隻是一株愚蠢的禾苗,深深地紮根在腳下的土壤,不論風霜雨打,陽光抑或雨露,她都搖曳著枝條乖巧地等待。
他路過,把它移植到了自家的花盆裏,它也不過是一抹鮮綠,並沒有綻放出熱烈的花朵。
那時候,他便上了心,想問一問她,你為什麼不開花呢?
是不是隻是因為不會說話,才任由我的自私把你圈在小小的花盆?
歸根結底,不過是想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