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懷裏的少女不再動彈,一笑低下頭去,頓時覺得有些好笑,少女閉著眼睛,眼角還有晶瑩的淚珠子,可是分明已經睡著了,他懷裏濕了一大片,可是——很溫暖啊。不自禁的就彎了唇角,他輕輕喃喃,“分明是君歡在說謊啊,不是說沒有哭的麼,明明哭的這麼凶。”她也不知道究竟多少日子沒有睡過安穩覺了,此刻雙手揪著他的衣襟,抓的那樣緊像是害怕他會隨時消失不見。心裏有個角落忽然就變得好溫暖,曾經他的全部世界就隻有式微。那年,他從冰雪之中睜開雙眼,然後式微賜予他一笑的名諱。那後來的日子真的太過於漫長,他記不起更多的事情。可是他想起來自己究竟是個什麼。他是個木偶,他隻是個玩偶,因為有神賜予的神之血和千年雪魄才能有了靈識才會說話,會笑會走路。他無奈的笑了笑,竟然忘記了。而現在之所以這樣清楚的知道了這些,卻是因為那兩滴血珠。在他睜開雙眼的一瞬間,采薇用自己的血為引子,打開了他最後一絲混沌的神智——他記起來了,那時候式微消失之前,就是想替他開啟這最後一絲神智的。可是沒有來得及,最後式微沒有來得及做完這件事情就消失了。一笑站起身來,抱著君歡往回走。腦海中卻是浮現君歡帶著他尋找另一顆雪魄的記憶,那兩滴神之血,將采薇想要告訴他的東西,盡數封存在那裏。君歡說,一笑在哪裏,我在哪裏,隻要他還願意站在我麵前保護我,那麼永遠的說不讓我一個人,我就哪裏也不去。君歡說,我不管一笑是什麼,玩偶又怎麼樣?人類又何嚐不是你們神無聊之中捏出來的玩偶?一笑和我們有什麼區別?玩偶也好,人也好神也罷,隻要能笑能哭能說話,會說喜歡,就一定有活下去的資格。君歡說,我謂君一笑,君言我之歡,言君之歡,為之一笑。一笑笑的就像是要哭出來,“明明傻的是君歡,哪有人喜歡一隻木偶,哪有人願意這樣對待一直玩偶。”一笑變了,不再是那個單純的一點雜質都不帶的一笑,他已經可以完完全全的想問題看事情,被開始了最後一絲神智,他已經——最接近於一個人了。接近麼……一笑看著自己的心口,那裏隔著一會兒就會跳動一下……是,心跳麼?沒有心人玩偶,會有心跳麼?“君歡,謝謝你。”他喃喃,“謝謝你。”推開門,冥藍已經不在那裏了。一笑沿著君歡帶他來的路折回去。黑暗的盡頭,會是希望麼?君歡醒過來的時候,手在虛空抓了一抓,大喝一聲,“一笑!”“我在這裏。”一道淡淡的聲音傳入她耳中,然後一隻手握住了她還伸在半空之中的手,輕輕一握,冰涼的觸覺那般熟悉,君歡猛然坐起來,細細打量眼前人的模樣,忽然就想起來。在冰雪之境她竟然哭到睡著,頓時臉頰浮上兩片紅暈,她有些別扭的抽回手來,然後悶悶道,“我睡了有多久了?”一笑微微一笑,“你睡了很久了。”君歡這才打量起四周來,是一間簡單的客房,客房朝南,外麵日頭正好,鳥語花香,一片大好時光。“這是哪裏?”君歡困惑,“采薇去哪裏了?你是怎麼將我從地獄帶回來的啊。”“這裏是酆都。”一笑慢慢的回答她的問題,“我不知道采薇去了哪裏,我背著你從地獄出來的。你睡的很好,我沒有叫醒你。”君歡一愣,“你走過弱水?”一笑搖搖頭,“不,我可以飛過去。”君歡眼睛瞬間瞪得老大,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一笑,“飛?”一笑點點頭,“恩,我身體之中有神之血,所謂隻是飛過那弱水並沒有問題。”君歡心中忽然閃過一道疑惑,她總有一種違和感,可是又完全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裏不對,一笑還是一笑,他們是子啊酆都城的客棧——種種都沒有不對勁。“哦。”困惑的應了一聲,君歡忽然腦中一亮,她飛快的抓住一笑的手臂,湊近他的臉仔細的看,像是在看他的身體之中有沒有藏著另外一個人一樣,她困惑道,“不是采薇,可是一笑啊,你什麼時候想問題這麼快就能想出來?怎麼會這樣清晰迅速的回答我?”一笑渾身一顫,眼中眸光柔了柔,唇角抿出一個淡淡的弧度,“我也不知道。”君歡才不相信他的話,他一把托起她的下巴,然後繼續凝視他的雙眼,“難道是被采薇俯身之後,腦袋瓜子變靈光了?”她又飛快的搖了搖頭,“不對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她又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看,她的臉近在咫尺,眼睫如蝶,一對眼眸如瑪瑙一般,臉頰微微有些紅,呼吸溫熱的掃在他臉上,那一瞬間,像是受到某種蠱惑。一笑眼神有些迷離,無意識的靠近她,然後,輕輕在她唇上逐了一下。君歡腦中轟然一陣響,她熱血上臉通紅一片,眼神像是要滴出水來,“一笑!”她忽然暴走,一把揪住一笑的衣襟,然後用力一拉,一笑一時不備叫她拉到床榻上,君歡翻身一滾,直接將一笑按在粉色的棉被上。該時候,一笑的發髻有些散,烏黑鋪撒開來,他臉頰同樣有些紅,甚至有些微的呼吸喘息,他問問的看著君歡。君歡伸手拍拍他雙頰,“快快快,你是誰,快給我從一笑身體裏爬出來!”手被人握住,一笑緩緩的笑了,“我就是一笑,這個身體裏,隻有一個靈魂,我是一笑。”君歡有些慌,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一笑,從來都是有些無辜和茫然的,眼神幾乎都是帶著困惑不解的,此刻卻像是忽然變了一個人似地。可這分明就是一笑。他笑起來的樣子,他說話的聲音,眼神中偶爾流出的那份溫柔之色——這分明是一笑。可是一笑,怎麼會……君歡使勁的搖了搖頭,然後從床上下來,再伸手將一笑扯下來,“好吧好吧,暫且相信你了。你真的會飛?”一笑愣了愣,反應一瞬,“恩,真的會飛。”君歡忽然變得有些激動,“太好了,一會兒你帶我回六道門。”“你回去做什麼呢?”一笑抬手將發整了整,重新挽出一個公子髻。“回去。”君歡眼神黯了黯,“問清楚,天樞究竟是誰,這個身體的主人,究竟是誰。”“不是君歡麼?”一笑眼神有些不解,“不就是君歡你麼?”君歡搖了搖頭,“不,不是的一笑。我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到這裏來的,這個身體,不是我的。”“哦。”一笑應了一聲。君歡追問他,“你不覺得,被欺騙了麼?”“欺騙什麼?”一笑搖搖頭,“是君歡用這個模樣欺騙我麼?如果要這樣算,不應該是我欺騙了君歡麼?”他頓了頓,“我不是人,我也騙了君歡。”“噗!”君歡忽然笑起來,“好了好了,這樣我們互不相欠,以後不要再說我不是人這樣的話,因為這句話,在我們那裏,是罵人的哦。所以一笑,不要再這樣說了。”一笑溫溫笑了笑,點了點頭,伸手將粘在她臉頰上的頭發拂到耳邊,“不說。”“好餓。”君歡嘟噥,“我得吃點什麼,餓死了。”她翻出塞在一笑襖子裏的銀票來,這銀票還是在芙蓉城的時候,葛汛給的,想到葛汛就想到了那隻狐狸。君歡憤憤然,“那隻該死的狐狸,竟然乘機逃走!”一笑眼神一陣恍惚,隨即想起她說的是俯身在葛汛身上的千年狐妖,唇角微微勾起,不自禁的笑意就抹上臉頰——這才是真正的微笑吧,不隻是一種表情,一種執意的模仿,是不自覺的從心裏湧現的一種情緒。君歡已經轉身往樓下大堂走,此刻驕陽似火,恰是用飯時候,大堂裏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喝的漲紅了臉的漢子,打著扇子斯斯文文的遊人騷客,魚目混雜各有千秋,君歡卻皺緊了眉頭,這大堂之中人頭攢動,哪裏還有空位子?君歡正待走,忽然眼角掃過一個人的臉,“誒?”君歡呆了呆,腦海之中猛然竄出一個人的模樣,她飛快的再回頭去看。卻見最靠窗的那張桌子上坐著個人,那人頭發極長極黑,一身白袍上繪著幾枝青梅,倒也分雅。不過那人的吃相就有些不堪入目了。隻見他一雙白皙修長的手中油膩膩的握著一直燒雞,雞已經被啃的麵目全非慘不忍睹。
第30話 歸心似箭(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