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嶽偏驚舊雁行——送龍子仲兄遠行(1 / 1)

望嶽偏驚舊雁行——送龍子仲兄遠行

春光正好,心情也很欣豫。然而,天有不測風雲。

11日午後,忽然收到鄒湘僑短信,說龍子仲日前在桂林家中病逝。太突兀了,我久久不肯相信,甚至懷疑這隻是子仲兄的一次“行為藝術”。但隨後,從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子仲本人和一些朋友的博客及其他途徑陸續證實了這一消息。那麼,子仲是真的走了,沒顧上跟任何人打聲招呼。

出版社的“訃告”中說:“我社優秀編輯、廣西著名學者、出版家龍子仲先生(1963年11月生)於2011年2月10日因病不幸逝世。龍子仲先生為我社第一代創業者,全國優秀中青年編輯,曾策劃編輯了許多優秀圖書,為我社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子仲、湘僑和我,都是20世紀60年代生人。雖然年齡僅相差幾歲,但湘僑一直師事子仲,兩人的關係,介於師友之間。他們是親密的朋友和同事,也是我的合作夥伴。《百年五牛圖》在天涯連載伊始,子仲即予以關注並推薦湘僑追看。終篇後,那麼多做出版的朋友想出,都廢然而止,其中艱辛,局外人難以想象。正是看了子仲兄對林彪篇的修改意見後,我才決定將書交給他們做。事實證明,我沒看錯人。龍子仲和鄒湘僑克服重重困難,合力將之付梓。後來,我在《百年五牛圖說》中寫

道:

2008年11月,《百年五牛圖》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付梓麵世。……據我所知,除何林夏社長親自操刀刪除了陳寅恪篇一條詩注外,其餘全部原文照排。策劃編輯龍子仲、責任編輯鄒湘僑不憚煩難,為此做出了極可感佩的努力。

2009年重陽節,客居京華,白天登香山賞紅葉,入夜依約去萬聖書園喝咖啡。劉蘇裏問及:“由之,你那兩本書(梁按:指2008年間先後出版的《大漢開國謀士群》和《百年五牛圖》)受歡迎的程度,我頗有耳聞,感興趣的出版社很多嘛,為什麼最終給了地理位置和市場化都不算太好的遼寧人民和廣西師大桂林本部呢?”我笑著說:“艾明秋背後是俞曉群,鄒湘僑背後是龍子仲。”蘇裏兄連連點頭:“難怪,難怪。”

龍子仲學養深厚,兼通中西,且具抽象思維能力。這廝渾融而通透,他對重大問題和具體事務的見解,我不以為然的,少之又少。他率真本色,絕無矯飾。他也關心時事,常有獨具隻眼機巧百出的妙論,讓人會心一笑。我時或光顧他的博客(菠蘿嗝:blog.sina..\/u\/1464342801,隻是潛水,從不露麵。他於天海樓亦複如此),所獲不菲,哈哈大笑的時候也所在多有。梁某一直認為,幽默是一種優良的、與生俱來

的能力與品質。在社會危機重重、現實波詭雲譎、情感虛無縹緲、觀念光怪陸離的刻下,淵博、通透、本色、詼諧,有料、有種、有趣如子仲者,稀缺而珍貴,宛若鳳毛麟角。我和他都以為痛飲快談的機會將會很多,沒想到,今生今世,竟緣慳一麵。曹孟德詩雲: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回電湘僑兄時特別強調,今年一定要一起喝頓酒。

子仲特立獨行,頗具魏晉風骨。據說,他是廣西師大出版社唯一無須坐班的編輯,又從不使用手機。朋友們要聯係他,唯有通過郵件。他與陸灝同庚,迄今單身獨居。除了工作和旅行,偶爾與朋友們歡聚,更多的時候,他願意與這個世界保持距離,靜靜地讀書、聽歌和思考。這個也很對我的胃口。

蘇格拉底說過:“分手的時候到了。我去死,你們活著。誰的去路好,隻有神知道。”毛主席也說:“人總是要死的。”子仲是有大智慧、大悲憫的人,早已參透生死。我不願自作多情,喋喋不休,但“此別成終古,從茲絕緒言”,物傷其類,兔死狐悲,仍然感到一種徹骨的失落和悲傷。1997年之後,這似乎是僅有的。

命若琴弦,美好而又脆弱。今天,2011年2月13日,恰巧是另一位朋友的生日,深圳難得地下起了小雨。而在山水甲天下的桂林,龍子仲灰飛煙滅

。我點燃一支煙,翻閱子仲簽贈的大作《懷揣毒藥,衝入人群——讀〈野草〉劄記》,重讀他的詩文,百感如潮,心事浩茫。謹借《莊子》中的一段話,送子仲兄遠行:

君其涉於江而浮於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遠矣!

2011年2月13日

(原載《你的生命寬廣而綿長——紀念龍子仲》,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6月版。本文篇名源自子仲一首七律遺作,原詩如下:豁爾思君歲正忙,天涯肯擬小強梁。扶幘遽散新霜鬢,望嶽偏驚舊雁行。能把一麾空碧落,聊將百事覆蒼茫。驪歌半闋人零涕,莫教風塵染綠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