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的一天,遇琢離開蕭延奕的宅院,坐在顛簸的馬車裏,她掀起車簾,感受風在發絲間遊走,偶爾傳來幾聲鳥兒的低鳴,她感受著露珠蒸發的味道…瞬間感覺戰場上的血腥是那麼遙遠,曾經的日子雖說刀尖舔血,但卻又那麼意氣風發。
懷念嗎?懷念什麼呢?被自己斬於馬下迸發出的鮮血?成堆的屍體腐爛過後的氣味?還是用草根樹皮果腹才能活下來的意誌?還是刀劍刺進自己身體時的痛苦?她訝然的發現,其實不是的,比起這些,她更向往安逸,就如同此刻,嗅嗅花香,聽聽鳥語,又何嚐不是快哉?可自己究竟在懷念什麼呢?她想,大多數應該是那充實的生活,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打敗一個又一個敵人的成就感,是軍中男子從一開始的鄙夷不屑到最後五體投地的態度,是她取下敵軍首級之後萬眾矚目的目光,還有,她用性命庇佑的百姓的感激…戰場是她迄今為止最舒適的領域,她是王者,沒有人不服氣,長時間的征戰,讓她自己,他們,都近乎忘記,她是個女子,本來,打仗也不應該是男人的專利,隻不過是因為男人力氣大一些,所以更適合打架而已,但誰說不能有力氣大的女子呢?世間人多數喜歡把物種性別普遍的關鍵詞覆蓋整個物種,作為一個固有印象,就像大多數男人比女人強壯,他們就認為男人都應該去打仗工作,大多數女人心細,他們就認為女人就應該處理瑣碎的生活,所以他們一概而論,但是忽視少數的意外,沒有了解的時候便全盤否定,女子也有武藝高強之人適合行軍,而城中勾欄瓦舍之地,也有男子塗脂抹粉,奏樂賣笑。長時間的分工明確讓很多人迷失了自己,他們都忘記了,首先,自己是一個人,其次才分離出來男人和女人。但是這種分工又不能說完全不合理,想起之前…她被綁住抽打,衣服裂開的時候,敵軍看她的目光,她才猛然發現,她也有恐懼,她也是軟弱的,很多時候,很多東西,不是經過努力跟時間就能改變跟遺忘的,就像行軍多年,她看到赤身裸體的男子身體還是會羞澀,這是女子天生的,就像她束手無策,看著他們不懷好意的目光脊背發涼,她突然意識到,這不是一條性命就能解決的問題,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她用自己的命換來的所謂的成果,在這個時候還是抵不過性別的差異,敵人不會因為你是將軍就忽略掉你是女人,他們隻會無所不用其極的羞辱你。不過所幸,那時她已經遍體鱗傷,當他們看到她流出黃膿的傷口掃興的搖了搖頭,但是下午的時候,她來了葵水,小腹刀攪般的疼,甚至蓋過了身上的,她被綁在冰冷刺骨的鐵架子上,腳上滿是凍瘡,冷風的刺激讓她最後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值班的守衛看她垂下頭,一盆冷水便潑了下來,她驚醒,身上都是霧氣,當身上最後一塊潔白的底褲被染紅的時候,她最後一絲作為將軍的高傲徹底被擊垮,她跟世人證明的一切,最終還是輸給了身體的不可抗力。那份屈辱她至今都忘不掉,那不是骨氣跟性命能解決的,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長久的堅持不過是一份不甘,掛在口上的家國大義是有,但並不是有且隻有她能完成,朝中很多優秀的將領,勝仗不計其數,她不打仗也有別人去打,她身上的重擔從來不是一定要去扛的,而是她自己非要的。為了自己的勝負欲,也為了爭一口氣,她感覺自己很可笑,所以他們也不會懂,真正擊垮她的從來不是那些殘酷的刑罰。她自己也不想承認,但是確實意識到了一些問題。那麼,她懷念什麼呢?
她想,自己懷念的,應該是自己創造出的那份價值,她告訴了他們女子不僅可以打仗,還可以當將軍,人應該做自己喜歡想做的事,不應該被莫須有的偏見所固化,她無疑是成功的,這也是迄今為止她最舒適的領域,那種感覺雖然在刀尖舔血,但卻如魚得水,但是魚離開了最舒適的河流並不會死,所以人也並不是在自己最舒適的領域才能發揮價值。
價值,是因人而定的,遇琢可以是將軍,也可以是別的,她打仗優秀,並不代表別的地方不優秀,隻不過是在過去的那段時間她走進了一個領域並且做到了最好而已,但是還是那句話,人的一生有很長,並沒有人規定隻能有一個愛人,自然也沒有人規定隻能有一個領域。
想到這裏,她恍然大悟,自己如今不過是杞人憂天,而最根本的原因,不過是因為…自己太閑了,沒錯,之前每天都研究敵情軍機,或者怎樣討好蕭延奕,那時候腦子裝的滿滿的,所以每一次的勝利都欣喜若狂,自然沒有心思去憂愁別的,而如今,自己的身體如此,蕭延奕也不行了,額…不能說他不行了,畢竟他以後會是自己的妹夫,是不用再去哄他開心了,對,這樣說比較合理,所以她閑的要死,但是是身體閑的要死,腦子是不會閑的,所以才會整天胡思亂想一些有的沒的,沒錯,就是這樣,就是因為太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