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暖風,綠垂柳,柳絮踉踉蹌蹌,惹惱著行人,富貴人家穿著紅綠的錦衣,衣領袖口上被添了柳絮,小孩子就撒歡,覺得尤甚過下雪,婦人滿心不喜,本想著踏春賞花,哪想到惹了一身的白柳絮礙眼。晏河旁做生意的人家,會適時的供賣些晴雨傘,沒一陣,就是半個晏堤上,半數的相公撐著傘,半數的婦人有傘遮。小孩子嬉鬧著打噴嚏,拍拍打打,十裏晏堤,都像是些流動的蒲公英。
晏堤上,也不盡是穿錦衣的踏春人,即使是這殷實的江南地帶,人人錦衣玉食的光景也不大多見。還有為數不少的小孩兒,穿著漏風的布衣,裹了幾層棉麻,跟著小跑,要不然就是戴個氈帽,手往耳朵底下捂著,風一陣陣吹,也就一聲聲“哈赤,哈赤”的大嚷。風一過,精氣神就回漲得人身心舒坦,麵色紅潤。初春就是這樣,寒冬凜凜也將末,春風陣陣初也寒。
“山支哥哥,吃魚能變聰明嗎?”
“我也不知道。你等會兒試試。”
晏山支雙手並攏,緊貼著大腿坐在一石頭上,他全身倒還算潔淨,隻是衣服料子不好,穿在身上愈顯單薄,好在大腿上鋪了一層棉褥子,雙手緊捂在裏麵,一根魚竿從裏麵探出大半出來,仰垂在河麵上。
晏河禁漁令一廢,晏山支就熟門熟路的拿著魚竿和木盆尋了一個低窪水渾的地方釣魚,當然陪同的還有好幾個小孩兒,眼巴巴的望著木盆或者魚竿,他們要是能在晏山支這兒蹭一頓魚湯喝,那這個春天就算開了個好頭。
剛提完問的趙猛,臉色泛紅,這麼一聽,他這頓魚湯是跑不了了。
“山支哥哥,你以後就是我大哥了。嘿嘿,等我下次演武會上,陣殺了我親大哥,我就把你供起來當我哥。”
“你可別,連親哥都想殺,你指不定以後會怎麼對我呢?”
晏山支敲了敲額頭,心裏對這小孩子實在是犯怵。說話倒是不生分,隻是那匆匆敷衍了事的口氣,趙猛聽出來了也全然當沒發現。
穿得比乞丐還不如的趙猛,旁邊還蹲著幾個六七歲的孩子。穿大紅色,貼身小棉襖,守著木盆看得聚精會神的小女孩兒叫李春水,她旁邊戴著綠色氈帽,身著綠色大袍,不講究的坐在晏堤泥地裏的男孩兒叫吳月半,不時吸鼻子,眼睛倒是死死地盯著李春水,偶爾也會背著小姑娘無聲的警告其他玩伴,“那是我媳婦兒。”最後一個小男孩兒,長得其貌不揚的程度,在五人裏,是拔尖兒的,灰衣灰褲,眼神也晦氣暗淡,名字是李春水去問出來的,叫錢同,晏山支每每看向他,就低下頭不敢說話,又不敢遠離。趙猛雖穿得像個乞丐,但大概能打十個錢同,還不帶喘氣。
“喵~喵~”,
“阿離,放心,魚肉都是你的。他們隻是喝湯。乖~”晏山支寵溺的揉了揉阿離的腦袋,十一歲的清貧少年難得顯露出其少有的溫柔。
收杆,魚線扯緊,一條晏河剛破冬的魚被提了上岸。動作嫻熟且利落,加上已經在盆裏的魚,數量也已經達到了五條,個頭雖都不大,但也足夠對付了。
晏河是晏鄉的母親河,一條春水魚,在晏河上流的清河坊或者紅夢樓裏都可以賣上個好價錢。
阿離是隻貓,還是橘色的,十橘九胖,阿離即使在清貧如晏山支這樣的屋簷下生活,也是胖得理所當然。
從小到大,但凡是晏山支吃什麼,它就吃什麼,甚至山支有時候也會將自己當隻貓來養活。吃魚,吃腥,人與貓生活得很和諧,阿離橘黃色的毛,油亮細密,貓爪也修理得圓潤可愛,與其他貓別無二致,就眉毛特別濃且顏色亮白,長度幾乎快趕過它的胡須,晏山支每次呼喚它的時候,阿離眉毛就精神抖擻,會懶懶的邁著貓步趕過來蹭其腿腳顯示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