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夜風從遙遠的山峰上吹來,吹過焚風凍土的荒原。
事實上,古印度地處亞熱帶地區,國土麵積內是很少有這樣冰冷的地方的,但是這裏的土地都覆蓋著霜雪,也就是說,這裏是人跡罕至的高原地區。
銀色長發神情清冷的少女看著搖曳的樹影,不發一言。
“怎麼了?阿羅伽。”男人披著厚重的毛皮大氅從營帳裏走出來,問道,“你在看什麼?”
雖然樣子憔悴得多,臉上也帶上了飽經風霜的皺紋,但是仍然能看出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樣子。
男人是維杜羅。
他曾經是婆羅多族的智者,但是當他決定帶著阿羅伽離開的時候,他就不再被世人所接納。
因為阿羅伽是盎伽的公主,而盎伽,在那場毀天滅地的戰爭中,是毫無疑問的輸家。
“好像......”有什麼人在看著我。阿羅伽想了想,最終沒有說什麼:“沒什麼。老師你怎麼出來了,外麵很冷。”
“你在外麵發呆,我怎麼睡得著。”維杜羅笑了笑,“好了,快進來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在戰爭戰敗後,盎伽就回歸了般度族的統治。可是盎伽的臣民感念盎伽王的仁慈恩惠,都決定跟隨盎伽王唯一的女兒離開。
就算阿羅伽身為女子,對於他們來說,也是唯一的領袖,是當之無愧的下一任盎伽王。
民眾的向往,友軍的期盼,阿羅伽從出生開始就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鎖,但她從沒有抱怨過一句,隻是默默地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維杜羅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阿羅伽實在太像她的父親。
但阿羅伽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或是母親,隻能在旁人的描述下勾勒父母的形象。
她的父親,迦爾納,是清廉正直的王者,堅韌勇敢,忠貞不二,身負刹帝利的榮耀戰死於沙場;她的母親,蓮珈,是足夠與自己的父親並肩的智者,在丈夫死後也堅定地追隨他而去。
也許對於父親而言,母親的舉動是忠貞,但是對於阿羅伽而言,母親扔下自己的舉動無疑是自私的。
但阿羅伽沒有怨恨過母親,這個孩子完全繼承了父母的一切優秀品格,淡薄到了快要具有神性的地步,她隻要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就完全理解了母親。
她實在是太過於善解人意,以至於將自己的全部人生都奉獻給了他人。
沒有怨恨,也沒有抱怨。
因為這些重擔和枷鎖都是她生來就背負著的。
她所背負的不隻有壓力,還有與生俱來的榮耀。
她必須堅持下去,因為她是盎伽的公主,她所背負的是一個國家,是父母的名聲,是刹帝利的榮耀。
“還要繼續向北嗎?我們已經進入喜馬拉雅山區了。”看著掀開簾子進來的阿羅伽,維杜羅忍不住問道。
阿羅伽沉默著點了點頭。
在那場戰爭中,俱盧族毫無疑問是失敗的一方。牆倒眾人推,追隨著難敵的盎伽臣民成為了流放者,隻能在這片土地上漫無目的地流浪。
而阿羅伽必須做的,就是為他們尋找到一個新的家園。
可是這又談何容易呢。
也許是身為女子的原因,自己那些榮耀加身的叔叔們早就忘記了自己這個侄女,盎伽得不到庇護,隻能任人欺辱。
沒有人願意給這些什麼也沒做錯的人們一些土地生活。
為此,盎伽的臣民必須一路向北。
“老師,你的腿還撐得住嗎?”阿羅伽輕聲問,眉宇間盡是擔憂。
“沒問題。”維杜羅強忍著雙腿鑽心的疼痛,故作強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從長出第一根白發開始,時間過去太久了,他已經不複年輕,開始顯露出頹靡老態了。
阿羅伽知道他在說謊。
這是遺傳自父輩的能力,阿羅伽對於情緒十分敏感,輕而易舉地就能辨別出其他人的真心話,虛情或假意全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但是她沒有戳穿維杜羅的謊言,而是問道:“老師,你為什麼不回到天帝城去呢?你的兄弟和侄子侄女都在那裏,你本應該榮耀加身,受著萬人敬仰的。”
“傻丫頭。”維杜羅伸出手,愛憐地摸了摸阿羅伽銀色的秀發,“我離開了,還有誰能陪著你呢?我曾經答應過你母親,要照顧好你的一生啊。”
“您愛著我的母親嗎?”阿羅伽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單刀直入地問道。
維杜羅一愣,隨即垂下了眼簾:“大概吧……或許當年隻是一些單純的喜愛之情,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母親的樣貌在我腦海中卻越來越清晰。”
阿羅伽沒有繼續開口勸維杜羅離開。
她實在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知道,每個人心中都有著自己的執念,他們所需要的並不是勸誡,而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