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十分的安靜,沒有蟬叫沒有蟲鳴,似乎連水池也靜止了一般無聲無息。
皎潔的月光灑在靜謐的池月院顯得十分冷清。池月院是皇宮裏最北麵的小院落,從建國以來池月院必須空關著,就像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一般,每一代皇帝都遵守,仿佛不這麼做就會給啻國帶來覆國之災。長此以往關於這個院落的說法越來越多,即使那些沒來過此處的宮裏人也都知道池月院的傳聞,而且多是一些怪異之事,因此鮮有人往,再加上此院地處偏遠,連經過此院的人也十分稀少。但也正因如此池月院成為了一些人獨處的好去處。
“你……愛過嗎?”鄭淑妃白玉如蔥的手指握著手中通體透白的酒杯,眼神癡癡地看著手中酒杯裏的酒輕輕晃動著,似乎在看杯中的小波紋又似乎在回憶著什麼,白冷的月光照在她的側臉上白得沒有血色。
從一片漆黑的屋裏傳來了鎖鏈拖動的聲音,一位纖瘦的白色身影緩緩靠近門口,隨著她的步伐,月光照映在她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層朦朧的銀紗。
她並非人類,鄭淑妃一眼便知,這個女孩擁有姣好的麵容卻有一頭毫無墨色雜質的純白頭發,身板雖有些瘦弱卻也十分挺拔。鄭淑妃偷偷地來過池月院好幾次,但這次是這位非人少女完完全全地出現在她的身邊,不知是對她的問題感興趣還是看出了酒中的異常。
見少女不回話,鄭淑妃侃侃而談起來:“我雖出身於武將世家,但我卻沒能習武,性格也更像我的母親,我喜歡讀書聽故事,每次父親回家都會和我說一些外麵的奇聞逸事,我知道這個世界有你們的存在,雖然我之前並沒有親眼見過,但現在你卻站在我的麵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鄭淑妃抬頭看向少女,話語透露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感覺,少女麵無表情地站立在鄭淑妃的身旁,緩緩低頭,一雙淡然又明亮的黑色眼睛看向鄭淑妃:“……魚月。”
聽到了她的回答,鄭淑妃露出了微笑:“能見到你也算滿足了我的一點好奇心,可是……也許我太貪心了吧,滿足了一個又一個願望後我卻想要更多,以至於觸怒了上天奪走了我的一切……”她的眼中泛起了水光,淚水一顆一顆從臉頰旁劃過。
鄭淑妃發現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擦了擦臉上的淚,魚月看著她依舊沒有說話,她被封印了太久,甚至連與人交流也生疏了起來。
“你為什麼會待在這裏呢?”鄭淑妃看了看她腳上的鐐銬,目光順著鐐銬上的鎖鏈進了屋裏,但裏麵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她是被司天監的天師封印的嗎?她在這裏孤寂一人待了多久呢?
魚月抬起頭,看向在院正中央的圓月,這已經是第幾次月圓了?第一百次?第一千次?也許更久吧……久到她已經記不清,自從醒來也過了不知多久,她隻能隱隱約約記得以前的人的輪廓和模糊的聲音。
看著魚月不答,鄭淑妃也知道她沉默寡言便接著說道:“剛剛問你的問題是我魯莽了,你怎麼可能會愛過人呢,妖類都是修煉功力並沒有人的七情六欲吧。雖然傳聞裏說開國皇帝的妃子死在了這裏,那一定說的不是你吧,妖怎麼可能會成為妃子呢?”
愛……妃子……魚月的腦中浮現出了一些場景,仿佛有那麼一個人……能夠用皇宮來禁錮她的也隻有皇族的人了。魚月雖然什麼都不說,但是鄭淑妃從她臉上變化的微表情也能猜到一點,她的遭遇一定和皇族的人有關,鄭淑妃繼續說道:“雖然我崇拜著他,但如果能預知到我現在的這般處境,我一定不會答應進宮的,可是……這世上哪有什麼如果呢。”
崇拜……皇上……妃子……魚月的回憶漸漸清晰起來,原本支離破碎的碎片被串聯在一起,逐漸有了個大概的模樣。
鄭淑妃苦笑著自言自語:“煜兒……別怪為娘狠心。為娘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失去你了。”她扯出的笑容似乎是在笑後宮的女人,又好像是在笑自己。
待魚月回過神來,鄭淑妃已經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一瞬間,魚月冰冷的手搭在鄭淑妃舉杯的手上,似乎在阻止鄭淑妃飲酒的動作。
鄭淑妃微愣地看著魚月,沒想到最後給她送行的並非人而是妖,她轉而露出了少女般天真爛漫的笑容:“已經夠了……謝謝你,魚月。”
此時,她的笑容是那麼的美麗,似乎沒有沾染任何的不幸和悲哀,又似乎回到了最初遇見他的那一刻……
魚月並不懂,什麼都沒有了就會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嗎?她手上的力道慢慢減輕,呆呆地看著鄭淑妃一飲而盡,沒多久血從她的嘴角緩緩流出,她的臉在月光的注視下顯得越發蒼白,泛著冷森森的光芒。但是她依然盡力地仰著頭看著天上的圓月,因為體內的疼痛她強忍著保持嘴角上揚,然後吃力地張著嘴沉吟道:“天涯海角,海枯石爛,一世……一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