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你講過一個剃須刀的故事。說，有一個山寨小廠，山寨一個名牌的剃須刀。沒想到，這個名牌的剃須刀管理不善，品質越來越差，山寨小廠的反而狠抓質量，山寨廠的廠長看到正牌的質量每況愈下，都快影響到他山寨貨的銷售了，所以這個廠長心急如焚之下，一咬牙，把正牌廠給收購了……《紅樓夢》中也說了，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
“《紅樓夢》說過這話麼？不能吧，四大名著怎麼會給假貨張目……反正啊，我這上午剛跟你說了新名字，晚上你就把身份證給我了，公安局就是給你辦特快，也沒有這麼快的……我可不想你被警察抓走。”
“反正能用就行了。其實，身份證是真的。”神去病安慰她說。
李蘭珠不信。
神去病解釋了一番：
其實，每年的失蹤人口都有800萬左右，這些人當中有20萬左右是兒童，大多數都是被拐賣的，能找回去的占0.1%，也就是說，99.9%的拐賣兒童是找不回去的。除去兒童，其他的則是成年人，這些人並沒有死亡記錄，他們在主流社會不見了蹤影，但他們的身份記錄仍然存在。
“所以，我隻是用了一個失蹤人口的身份而已。這個人，也許死了，也許活著，但他的身份沒有使用……”
李蘭珠瞪大了眼睛。
神去病隨口說出的數據，令她心驚肉跳。
“你所看到的世界，其實隻是真實世界的一部分。就像我們在姚寨，覺得大家住的都是這樣的房子，生活水平也都差不多。但在有錢人的世界中，他們的生活和思維跟我們很不一樣，猶如兩條平行線一樣，永不相交。我們這座城市叫‘江城’，是因為長江穿城而過，對於長江裏的遊魚來說，江裏麵有六七個層麵，水麵上遊動的是蜉蝣，誰都可以吃；水麵第一層是小魚小蝦，第二層第三層第四層，鰱魚鱅魚鯿魚各有位置，最深的是凶猛的食肉魚……每條魚在自己生活的層麵，僅僅隻能看到這一層，整個水麵以及水麵以上的部分，它們看不到。其實人也是一樣的，比魚高明不了多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認知範圍，也叫認知局限。學心理學的，會把人的一切問題歸咎於心理問題，學犯罪學的認為每個人都是潛在的犯罪分子，學生物的會認為微生物如病毒和細菌遲早會屠滅人類……這張身份證，能用，就行了。我保證不做壞事，絕對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如果你執著於真假對錯，那我也許永遠拿不出來身份證，我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因為我原本就不屬於這裏。黑格爾說過，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我能來到這裏，說明我在這裏有存在的價值，我可以叫神經病，也可以叫神去病，或者叫什麼神沒病神經痛之類的，其實都是真的，因為我這個人在你麵前是活生生的，你說是麼……”
神去病說了這麼一大通話，把李蘭珠說懵了。
他其實算是一個高冷的人，平時話不多。
但這次，卻說了這麼多。
其實，他在寬慰她，讓她放心。
但另一方麵，他也在安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命運讓他來到這裏，就一定有合適的理由。
李蘭珠拿著身份證，收好了它。
“你怎麼知道這是個失蹤人口呢？”
“你忘了，我是個外賣騎手啊！我這一個月跑的地方，比你在這裏四年跑得都多。也許在江城生活了三四十年的人，都沒有我跑的地方多。天橋底下，鐵道涵洞，四碼頭旁邊的蘆葦地涵洞，那些你覺得不可能住人的地方，住了很多人。”
“有個人偏偏叫神去病？”
“哦，那倒沒有。但這個人也姓神，我其實很早就注意到了他，今天你打電話說要身份，我就想起了他，去涵洞找了他，他不在了，他的東西是另一個流浪漢保管著，我給了那個流浪漢一個肉夾饃，他把所有東西都給了我，那些東西中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材料，戶口本，照片，我就做了一些處理……”
“他死了麼？”
“大概，也許，可能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