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蘇醒時江澄很是恍惚了一陣,半晌才反應過來,映入視野的天花板不是蓮花塢的式樣,鼻尖縈繞的淡淡檀香也不是自己臥房的味道。
他從榻上支起身,險些沒呻吟出來,渾身上下像散了架重新拚起來似的,酥軟無力,酸痛無比。
他抻著僵硬的頸子打量四周,頓時覺得頭更疼了。
如此樸素到沒有絲毫多餘的裝飾、東西擺放規矩得堪稱無趣的房間,除了姑蘇藍氏的雲深不知處,還有哪個世家的仙府會有?
他立即明白了為何會在此,想必是藍曦臣搭救他後徑直送過來了。
其實回蓮花塢豈不更近……也不知躺了多久,那巨鰩最後如何了……他滿腹心思起床下地,強忍不適開門出去,正巧遇見一藍家弟子路過,還正巧是他認識的。
“藍願。”對於無需禮節的小輩江澄向來直呼其名。
金光瑤死後,金淩身為蘭陵金氏正統繼承人,對外有眾多家族明麵上勸慰背地裏嘲鄙,對內有旁係老人對家主之位心存覬覦,以他年方十七的實力閱曆。
江澄沒指望他一上來便鎮得住場,一手提紫電一手持三毒精奔赴金麟台,身體力行地告誡金家的人放規矩點休要打歪主意,並雷厲風行地命人安排灌輸一係列家主必修功課,最後衝被趕鴨子上架的金淩撂下句再犯慫別找我,便來去如風地回了雲夢。
而姑蘇這邊,含光君陪魏無羨浪跡天涯去了,澤蕪君又在閉關中,藍思追與藍景儀幾個關係好的同輩商量了下,以陪讀求學為由征得藍啟仁(吹胡子瞪眼的)同意,以隨行護衛為由拉著溫寧一起,一行人也上金麟台去了。
他們在那待足了三個月,陪金淩解悶,替金淩支招,雖說有時候幫了倒忙;見金淩與人發生口角爭辯不過,便派出溫寧往旁邊一站,對方往往很快認錯道歉(鬼將軍對此深感為難)。
他們在金淩最難捱的那段時期,給予了他這身為外家家主的舅舅不便插手不能提供的貼心支持,這些事江澄嘴上雖不提心裏都記著,自然看藍思追他們順眼了不少。
藍思追見是他,欣喜地走過來:“江宗主,您醒了!”
江澄略一頷首,問道:“我睡了多久?”
藍思追答道:“半日有餘。”
不算太久,江澄又問:“澤蕪君在哪?”
“澤蕪君回來安頓好您便帶上幾名弟子離開了,”藍思追又道,“沒說去哪,隻說晚些時候回來。”
肯定是去奎煙湖了,江澄正尋思要不要趕過去,藍思追不緊不慢補充道,“澤蕪君命我在這候著,若您醒了讓您留下,不要出去找他。”
……還真是考慮周全,江澄抽了抽嘴角。
不過以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沒準禦劍半空一頭栽落,況且藍曦臣說了今日即歸,等上一等倒也無妨。
沒力氣也沒興趣四下亂走,他衝藍思追擺了擺手:“我在客房等他。”
他已經轉過身邁開步,聽見藍思追在身後發出呃的一聲,又停下腳扭過頭,一臉的不耐煩,“還有何事?”
藍思追吞吞吐吐道:“這不是客房,是澤蕪君的寒室……”
江澄愣在原地,腦中率先閃過的念頭是雲深不知處這麼大,連個給外人住的客房都沒有?
不對啊,當年來此求學時那麼多人都住得下,如今難道都住滿了?
待要開口問,卻見藍思追臉一紅,鞠一躬道“那就不打擾您休息了!”行完禮便跑掉了。
江澄愈發莫名,瞪著他背影直到看不見,才再度轉身挪回房去了。
這回稍微仔細打量了下寒室內陳設,得出結論是藍曦臣此人雖繼承了藍家一貫的迂腐教條,總歸比他那同胞弟弟懂得變通一些——江澄當然沒進過藍忘機的靜室,他就是如此堅信不移而已。
環顧屋內的目光最後落在屏風後的床榻上,江澄慢吞吞繞過去脫下鞋爬上去,背向牆麵朝外擺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準備打坐運功調息。
兩腿盤起,兩手攤開置於膝蓋之上,無意中低頭瞥了一眼——方才滿心疑問無暇他顧,直到此刻才發現身上穿著的並非自己那套紫袍。
這一身他也熟悉,藍家子弟的常規校服,同藍思追那身一模一樣,看上去有些舊了,但幹淨整潔無褶皺,他湊近袖口領口都嗅了嗅,隻嗅到皂角的淡淡清香。
尚未來得及安心,緊接著便發現一個令人尷尬的事實——連中衣都是新換的。
江澄一個哆嗦,慌忙扒開腰帶看了眼底褲——不幸同樣並無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