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膽子越來越肥了,竟敢跟我如此說話。你莫忘了,我修成人形已經指日可待了。”
是了,若木已經快要修成人形了。他為救我失了靈元,重新開始修仙,早已能夠開口說話,大約離修成人形不遠了。五年前,如歌和祝餘出現在青丘,就是因為他有了征兆想要告訴我們,不料卻卷入混亂之中。
若木叫囂了一陣外間又安靜了下來,大約又昏睡了過去。修仙這種事,潛心最重要,叫囂的時間不能太久。腳步聲又響,大約是要將泥土踩嚴實些。期間,祝餘又道:“琅篁,對不起你。”
一直未開口的那位反問:“何出此言?”
祝餘如小時候一般,每說一句話都要囁嚅半天,想不到方才他與若木說話倒自然得很。“你知道的,當初若不是我,你們也不會失去那個孩子。彼時若木剛剛有了動靜,我一激動就帶著如歌去了青丘。倘若不是我和如歌陷入昏睡,你完全可以保護若若,不顧一切讓她生下孩子。孩子生下來,滿嘴仁義道德的他們又如何奈何得了你?”
“你想多了。再怎麼說,青丘那些子民也是命。”琅篁聲音低沉,聽不出悲喜。
“我知道的,你是在安慰我。”祝餘頓了片刻,又喏喏說了一句“對不起”,旋即聽到一前一後的腳步聲,外間又安靜了下來。
我盯著當年自己坐的位置,月光穿過殿門,在桌麵上鋪上一層流光。待到時間差不多了,我邁著僵硬的步子出了大殿,在外山彷徨。
月光如流水,灑了一地的溫柔。我小時候與琅篁常常在大殿處遇見,那時月光恰好,他穿著白色的袍子,腿腳不大利索,但笑起來如月光一樣溫柔。那時不在乎,現在想來才知珍貴,獨自攬下這麼多,他以後還能不能笑得一如當初?
身後是沉沉的腳步聲,不遠亦不近,我急他急,我緩他緩。等到行無可行之處,兩人都停下來。他要與我說什麼呢?“我知道你剛剛在。”他道。
我回眸,衝他笑得開心,回道:“賀蘭和繁蕪明天要帶孩子初次來招搖山,我怕招待不周有些緊張,就出來散散步,不知道你們大晚上要將若木移種到那裏,不錯不錯。”
我看不大清他麵上的表情,隻聽到他接著道:“你都聽去了?對不起。”
“嗬,祝餘剛與你說了,你馬上就要轉給我麼?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當時太過著急,問師父要了忘卻記憶的藥,卻忘了你們狐族能抵抗蠱惑。讓你強撐了五年,表現得未受傷害,為這件事,我對不起你。”
我怔怔,不發一言。
“我大約能夠理解淩空師兄當初為什麼義無反顧藥進言廢除巫蠱了——一旦巫蠱盛行,狐族勢必被當成解藥大肆捕獲。你我都清楚,人為了自保通常不會去考慮外人的生命是否珍貴。所以,淩空師兄是為了……”
“是麼?”我打斷他,“他已經死了,我們又怎麼知道他當初的想法呢?忘與不忘,這件事都過去了五年,為了照顧我你已經異常變得小心翼翼,以後,不必這麼辛苦了,我已經能夠接受了。你還在我身邊,這就夠了。”
縱然我還在我們當初相識的地方,我卻已經不是十二歲的模樣,淩空師兄也早已不在了。雖然年少時我執著過自己的感情,也曾暗自神傷為什麼沒有狐狸的媚勁能夠吸引他,但那都是年少時候的事了。他心裏到底有沒有我,都再沒有關係。我往回走,雙臂環住他的腰,靠過去——沒有媚勁的我,自十二歲遇見你,你就再也沒有離開過。無論我是鬧是癲,甚至強逼著你做出放棄孩子這樣殘忍的選擇,因我而丟了樂遊山,你都沒有放棄過我,我又何必在意我喜歡過的人是不是也同樣也喜歡我呢?
一生媚一人,足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