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0月10日,星期六。關爸爸去了檔口做生意,關媽媽和朋友去逛街,關煦晨一個人待在家裏。今天是周末,但他也沒有出去。昨天晚上他隻顧著寫檢討書和流眼淚,還有一大堆的作業沒有做。
到中午十二點多,關煦晨終於把作業做完了。他煮了個麵條,然後打開電視機,邊看電視邊吃午餐。
他拿著遙控器按來按去,偶然轉到鳳凰衛視,看到正在播放《楊瀾工作室》,這集的題目是“傾聽同性戀者的心聲”。關煦晨把音量調小了一些,然後放下遙控器,認真地看了起來。
楊瀾正在采訪的是香港編劇林憶華。這時林憶華剛好講到他曾向父母坦白自己的同性戀身份。林憶華的爸爸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哦,我不知道啊”。而林憶華的媽媽說,她在七十年代離了婚,當時離婚女性在社會上也是被邊緣化的角色。她希望兒子有勇氣去麵對自己的身份,就像當年她麵對自己的身份一樣。她希望兒子不會受的苦太多,不會有太多的傷痕。
關煦晨看到這裏,很羨慕林憶華有一個能夠理解自己的媽媽。他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我要不要也跟爸爸媽媽坦白呢?”
可是他這個念頭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想起昨天晚了回家,在父母追問之下把事情經過說了出來。他不敢說出高星朗與敖非凡和吳綴才打架的真正原因,隻是含糊其辭地說高星朗被別人取笑,所以才跟別人打架,而他自己隻是勸架,卻也被打了。關媽媽看著關煦晨吞吞吐吐的樣子,認定兒子在撒謊,情急之下打了關煦晨一巴掌。關爸爸雖然叫妻子好好教育兒子,但也嚴厲批評了關煦晨,說什麼“男子漢要勇於承認錯誤”。
關煦晨想到這裏,下意識地摸了摸昨晚被打耳光的左邊臉頰,心有餘悸地搖搖頭。他不敢相信,假若跟父母坦陳心裏話,父母會有怎樣激烈的反應。
這時楊瀾又提到,社會上的大多數人,包括知識分子、社會的主流階層都會認為同性戀是不正常的變態,甚至對社會的倫理都會產生負麵作用,問林憶華對此有何看法。
林憶華回答說:“我會覺得我們整個社會都需要進步,而不是同性戀者受不受到接受。像剛才說的問題,我們先要問一問為什麼社會主流不接受同性戀者,這才是同性戀者問題的核心。”
林憶華又提到,有些人說“他跟我們正常人一樣”,但其實這是一個陷阱。他說:“為什麼要‘正常’呢……其實我們有權利去不一樣。”
關煦晨覺得林憶華有些話比較深奧,他不是很明白。他隻是覺得有些彷徨,甚至有幾分恐懼,不知道未來的人生道路會怎樣。
楊瀾接下來采訪的是香港“同誌熱線”的創辦者邵國華。
關煦晨本來很想繼續看下去的,可這時,他聽見開門的聲音,是媽媽逛完街回來了。他連忙轉了台。
晚上,關煦晨躺在床上,想著昨天發生的事情,又想起中午看的《楊瀾工作室》,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
他突然爬起身來,跪在床上,雙手合攏,十指緊扣,對著窗外的夜空念念有詞道:“老天爺,我求求您,幫忙撤銷對阿朗的記過處分,讓阿朗可以順利考上他喜歡的大學……如果您能實現我這個願望,我願意……我願意折壽十年……”
說完,他重新躺下,把毛毯緊緊裹在身上,一邊輕輕撫摸著毛毯柔軟的表麵,一邊小聲地說:“小毛毯,這個世界上隻有你不會討厭我了。你千萬不要離開我,知道嗎?”
說著說著,他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