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媽媽”一邊撕扯頭發一邊衝他大吼大叫:“你不是蔓喻…為什麼呢?我明明都已經那麼努力了,你為什麼不是蔓喻!你這個怪物!”
看著“媽媽”喃喃自語的模樣,小男孩忽然覺得胸口很堵。
他突然想起了與陸遷的初遇。
當時陸遷叫他“齊白昱”。
白大褂們喊他“250號實驗體”。
“媽媽”稱他“楚蔓喻”。
那…他究竟是誰呢?
他的手腳開始發涼,他的心跳開始加速,他的腦子裏蹦出陸遷曾向他描繪過的世界——
海浪翻湧,魚鷹高飛,雲舒雲卷,車水馬龍。
他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些呢?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又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他思考了一路。
當看到捧著裝滿糖果的陸遷,側臉隱在黑暗中,隻露出一截尖尖的下巴,偶爾望向他的眼神充斥著厭惡又觸動的矛盾情緒。
難以言喻的情緒積攢到了閾值,他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到底該是誰呢?”
陸遷的表情僵了一下。
“我的誕生有什麼意義?”
“什麼是‘母體’,什麼是怪物,什麼是愛,什麼是未來?”
沒有得到答案,小男孩的語速越來越快,語氣越來越焦急,他在“媽媽”的質問與陸遷的沉默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仿佛被什麼可怕的東西擊中。
那漂亮的五官緊緊皺在一起,像是衰敗的花,悠悠蕩蕩落下枝頭。
“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嗎?”
最後一句話落下時,小男孩的臉上滿是水漬。
被關在這裏這麼久,這還是陸遷第一次看到小男孩哭。
這種哭毫無聲息,似乎下一秒就會在沉默中消失。
但是陸遷卻在小男孩那雙氤氳著霧氣的眼睛裏看到了心碎與絕望。
陸遷緩慢地掀動著眼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問得太深奧了,古往今來無數的哲學家都在對這個問題深思與研究,但都沒有得到盡人意的答案。
所以他隻好把那個盛滿糖果的鞋子還給小男孩,然後說:“你拿著它到外邊走一走,感到迷茫的時候,就吃一顆,等你吃掉最後一顆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你是所有問題的答案了。”
小男孩愣怔半晌,然後鄭重地接過了那隻鞋子,“你不要騙我。”
“不騙你。”
陸遷一邊說著,一邊心裏突然有些想笑。
他隻是隨便糊弄,沒想到這傻孩子還真相信了。
抱著這種想法入睡以後,等陸遷第二天被送到實驗室時,卻猛地發現一切都變了。
向來忙忙碌碌但有條不紊的實驗室今天炸開了鍋,他們舉著儀器,拿著資料,捧著器皿,慌慌張張地從四麵八方逃。
就連平常抱怨個沒完的那個白大褂,今天也是一臉凝重,雙手不停在操作台上翻動著。
陸遷被關在籠子裏,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下一瞬,他的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銀色天花板向下陷落,從越來越大的縫隙中躍出一片湛藍。
那是天空的顏色。
有人把實驗室炸開了!
這是陸遷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
混亂與恐慌像是可怕的疫病一樣迅速在白大褂們傳播開來,他們像是波浪一樣在實驗室裏湧來湧去,一邊搬運著資料一邊高喊著“絕對不能讓人類發現我們”。
而被關在籠子裏的陸遷跟無數泡在罐子裏的實驗體一樣,被他們拋棄在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