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斕的燈火已經遠去，夜幕重歸他原本的厚重，壓得人透不過氣來。七月十五，明月高懸，寥無星子。月亮大抵也嫌惡礦山的陰暗，一份亮光也不肯施予，這讓在陌生的山裏摸索前行的兩人舉步維艱。
“找到了嗎？”夏聽晨靠在樹旁仰首眺望，他看不見身影已經淹沒於肆意生長的樹枝中的女孩，但能看見黑暗中唯一的光——唯若手中的光。
在黑暗中尋找礦坑自然不能依靠肉眼，唯若擅長利用靈力將自己的意識擴散開來，尤其在樹木繁盛的地方，這是她的主場。
唯若從樹上輕鬆跳下，沒有立即回答聽晨的問題：“阿竹進了山，我們先往礦坑那邊走，他那邊的情況我留意著，遇到危險再說。”走著走著，她又想到什麼：“對了，我剛剛還有意外發現，馮鎮主也來到礦坑了。”
山裏靜得滲人，且不論熊咆狼吠，連鳥叫蟲鳴也不曾聽見。這讓平日聽不到的微小聲音被無限放大——腳踩鬆軟泥土的咯吱聲，像萬隻金鈴齊鳴的樹葉簌簌聲……
“山裏陰氣太重了。”唯若的手始終按在挾仙的刀鞘上，“即使是中元節，也不應如此。”
夏聽晨幹脆把劍抽出來了：“越向礦區走，陰氣越重。看來我們的猜測是對的。”
突然，走在前麵的唯若停下腳步，夏聽晨也隨即噤聲。她靜靜地佇立在原地似乎在感受什麼，然後頗有無奈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一趟阿竹那邊，他被惡鬼包圍了。”
“那邊我去吧，你還是先到礦坑看看情況。”夏聽晨稍作停頓，“幫我帶路。”
“……也好。”唯若將掌心的火苗分出些許，火苗幻化成飛翔的鳥，“那邊惡鬼數量較多，你注意安全。”
另一條山路。
男孩戰戰兢兢地走在路上。這條路已經被前人踩得寬闊平坦了，但他卻走得磕磕絆絆。
每隔三步一回頭，每隔五步喘口氣。神經被莫名其妙的聲響刺激得異常敏感，這令他微微有些眩暈。盡管如此，男孩的腳步卻沒有停止，他看見父親上了山，他也想知道真相。
“簌簌”
男孩刹那間僵在原地，無聲地瞪大眼睛掃視四周，無聲地豎起耳朵仔細尋找聲音的來源，無聲地猜測那是什麼聲音。
“簌簌”
男孩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太吵了，試圖深吸一口氣平緩一下，但他還不敢發出吸氣的動靜，於是一口氣吸了很長時間，心跳更劇烈了。
“簌簌”
“是人類小兒……”
男孩的瞳孔驟然放大。樹後，無數亡靈逐漸向他靠近，將他包圍。
“啊！”
“救命啊！”
“安靜點阿竹，沒事了。”令人心安的聲音適時響起。
阿竹聽到救命恩人的聲音，連忙向頭頂看去。但下一秒他發現那些東西依舊朝自己靠近，而且近在咫尺，他無法控製自己不發出尖銳淒厲的嘶喊。
“啊！”
夏聽晨差點從劍上跌落，但幸好他已經距離地麵足夠近了，於是索性就騰空躍下。
阿竹死死扯住救命稻草不放。夏聽晨見此，便左手一抄，把孩子抱在懷前，又令孩子拽緊自己的衣襟。
唯若用靈力幻化的火鳥安靜地停棲在他的肩頭，溫順地蹭了蹭他的脖頸。
“嗯，我知道。惡鬼傷人，貽害萬年，還是把他們都送到下麵為好。這邊稍微耗些時間。”
利刃尖端磨過泥土，地麵上留下淺淺的痕跡。就在阿竹猜想聽晨跟誰說話的一瞬間，夏聽晨翻過劍對準惡鬼衝了過去。
阿竹嚇得死死閉上眼睛。他聽見凜厲的劍氣劃破空氣刺耳聲，聲音很幹脆，很急促，接連不斷地產生。阿竹甚至可以憑此判斷聽晨揮劍的方向。他還感覺自己轉了一圈又一圈，他心想：原來打架和跳舞差不多嘛。他覺得這似乎是個有趣的體驗，於是又靜心聆聽。他聽見夏聽晨的呼吸，均勻平穩，毫不慌亂。感受他的心跳，有力地跳動。他既心滿意足又安心許多。不過，如果他肯睜開眼睛看看夏聽晨利落矯健的身姿和絢麗無比的揮劍在空中留下的一道道足以增輝日月的寒光，他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