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至極!”老夫人枯瘦的手掌狠狠拍在厚實的紅木桌麵上,目眥欲裂,“這些事怎能講給她聽?!”

跺佧跪在堂下,腰身筆直,並不回應母親的怒氣。

“跺佧,你是想要我們這些年的心血付諸東流嗎?為了留住你的性命,我殺了那麼多陰命女,你對她們留情,難道是想證明我這些年的付出錯了嗎?”

老夫人激動地站起身,枯枝一般的手指不住地顫抖著。

“靠殺戮活著,是對的嗎?”跺佧語氣淡然,眼神卻毫不示弱地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突然後退兩步,頹然跌坐在木椅上,她眼神淒厲,渾濁淚水蜿蜒而下。

“我做夢也沒想到,這句話會從你嘴巴裏問出,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我就想要我兒子活著,像正常人一樣活著有什麼錯!”

“當年你嫁入頌帕昆汀家,難道不知道會麵對這樣的死局?”

老夫人一頓,當年的事仿佛久遠得像上輩子。她當然知道,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個怪物,未來也會生一個怪物孩子。

可是她也嫁了,因為她不能忍受比姐姐嫁得差,她永遠都不能輸給那個搶走父親,害死母親的賤人的女兒!

“你是我的母親,前塵往事沒必要重提,呈香房裏的頭骨,究竟有幾顆是為了我,幾顆是為了你的私心,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我不是你可任意拿捏的棋子,更不是你為非作歹的幌子。要怎麼處置她,由我決定,你若非得插手,下次百鬼集聚之時,恐怕我也再無力為你阻擋。”

“你!”老夫人一手捂住心髒,另一隻手抖得像是篩糠一般,看著兒子決然離去的背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夫人,您別生氣,小心身體!”

看著一臉擔憂的娟子,老夫人努力做了幾個深呼吸,稍稍平息了情緒,“娟子,這些年要不是你細心照顧,我這副身子恐怕已經被那些賤人撕碎了。”

“老夫人,我為您做什麼都是應該的,要不是當年在上海遇到您,我已經被家暴男打死了。這輩子欠您一條命,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娟子將老夫人膝上的羊絨毯理了理,細心遮蓋好每一處縫隙,“老夫人,別說這些了,跺佧少爺隻是一時沒想明白,遲早會明白您的苦心的,畢竟您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

老夫人暗暗攥緊拳頭,對娟子使了個眼色。

娟子嫻熟地俯身將耳朵貼到老夫人唇邊,不時點頭。

“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們說的話我們聽不見?!”齊梵轉頭盯著顧隱塵,明明是自己製造的幻境,為什麼總出現這些超出她設定的事?

“每種選擇都必然會發生,這些隻是不同的選擇導致的不同發展而已,一花一世界,一念一紅塵。你不曾選擇的路,你又怎能知道會發生些什麼呢?”顧隱塵笑道。

齊梵身形一頓,又強行挺直了脊背,“她不會比我的結局更好,不會的!”

一年時間很快過去,齊梵與跺佧的關係變得像是朋友。

為了給她補養身體,跺佧專門從國內聘請了一位拿手各大菜係的大師級中餐主廚,在中醫師的指導下,從飲品到餐食,從睡眠到洗浴,無一不妥帖細致,照顧周全。

采血也從每日一次盡量減少到了三天一次。

東南亞市場的銷售額已經幾乎占據了公司收入的一半,齊梵的職位一升再升,雖然人從未回國,但在公司已經成了傳奇一般的存在。

隻是跺佧偶爾還是會用玩笑的語氣問齊梵是否可以永遠留下,齊梵總是避而不答。

這唯一的一點擔憂,也從跺佧結婚那天起不複存在。

在老夫人的操持下,跺佧與老夫人族內一遠親侄女結了婚。

那女孩是多國混血,皮膚雪白,麵相極美,極具異域風情。唯一的不好是眼神與老夫人相似,總閃著些許算計與狠厲的寒光。

不過因為跺佧專門打過招呼,齊梵起居的小樓也有人專門護衛,因此除了舉辦婚禮那日齊梵與女孩打了個照麵,之後再無交集。

聽娟子姨說,老夫人和跺佧都認命了,現在隻想在跺佧三十歲之前,能確保生出一個男孩繼承頌帕昆汀血脈。

齊梵聽過後也放心了許多,畢竟隻有這樣,她才可能離開。

冬至為至陰之日,從早上開始就已有僧侶在念咒誦經,所有金漆符咒被一一修補。

齊梵知道,今天晚上,她還得像去年那樣,以血飼喂朱雀,以抵擋怨念衝天的百鬼。

這日與平日不同,飼喂朱雀之血必須新鮮,帶著溫度是最好的。

所以她專門穿了一件無領毛衣,外麵罩了件藕色棉服,方便穿脫。

夜色漸濃,她與跺佧各自坐在一個蒲團上,身後是躺在床上幾乎無法動彈的老夫人。

朱雀的黑氣在她周身纏繞,既是護甲也在不斷侵蝕她的魂魄。

驟然間,三人如入真空,一絲聲音也無。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