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聽說了原委,雖說震驚於這孩子小小年紀就該敢跟親生父親叫板,對父親出言不遜更是不該,但這老太太自來把這個蕭家的獨苗當成眼珠子一般的疼,平日裏一指頭都舍不得動,更別說家法了。眼看他老子動了雷霆之怒,當下生怕自己的寶貝孫兒皮肉吃虧,便緊緊摟著飛雲一口一個心肝兒肉的,不讓人打。
蕭孟卿皺眉道:“母親,這孩子小小年紀,眼裏就沒有父子綱常,如此肆意妄為。成何體統。”
老夫人猶豫了一下,嘴巴動了動,低頭看著孫子稚嫩的小臉,道:“那還不是怪你,你那樣對他生母,他能不著急嗎?他是該罰,這孩子從小身子就弱,實在經不得打。 ”
飛雲聽了他祖母的話,嘴角翹起來。
不打如何罰?靈雲心道,祖母對飛雲也是太過溺愛了。蕭孟卿即便有過,但飛雲行事更加凶頑,兼且小小年紀目無尊長,實在是該打。
蕭孟卿是個孝子,從來不敢違背母親的意願,可這次實在不同,這逆子若不教訓,蕭家的家風何在?他為人父的尊嚴何在?於是力勸母親,道:“沈氏囂張,肆意傷人,罰是肯定要罰的。可恨這小畜生,竟然要持劍傷人,連生父也不放在眼裏。今日若不管教,來日闖下潑天大禍,隻怕整個蕭氏一族都要被他帶累。”
飛雲嗷一聲,伸手死死抱住老夫人的腰,把頭深深埋進老夫人的懷裏。這模樣就跟他幼時撒嬌一模一樣。老夫人見了更是舍不得,哎了一聲,摸著心口哼哼道:“打在他身,痛在我心啊。哎,我這心裏實在是堵得慌。”
蕭孟卿氣結。
靈雲走到老夫人跟前,伸手替老夫人揉胸口,道:“祖母,讓靈兒來幫你可好?” 另一隻手伸到後麵把飛雲的胳膊掰開,飛雲本想掙紮,沒想到他三姐姐的力氣大得驚人,他根本無力反抗,又不敢大喊大叫,一楞之間,就被靈雲不動聲色的給擠出去了。
老夫人還沒發反應過來,飛雲已經被蕭孟卿招來的家丁抓起來。這小子又蹦又跳,大喊祖母救命。老夫人伸出顫巍巍的手想去拉他,靈雲將她的手截住,用眼神示意老夫人,又低聲在她耳邊道:“祖母放心,剛才靈兒進來時已經吩咐過了,讓他們做做樣子就好,不會把弟弟怎麼樣的。”
老夫人一個猶豫,蕭孟卿已經吩咐人把飛雲給拎出去了。不一會兒,外麵就傳來飛雲的慘叫聲。老夫人聽得眼淚都要下來了。靈雲一邊給老夫人捶背一邊道:“祖母別急,爹爹在那看著呢。畢竟是爹爹唯一的兒子,小弟不會出什麼事的。 ”
老夫人眼神還是望著外麵,嘴唇微微顫抖。
靈雲給老夫人奉上一杯茶,道:“祖母,靈兒最近在書上讀了一個故事,感覺跟今天的情形有些相似,但靈兒不是特別懂,想請教祖母。”
老夫人望眼欲穿的看著門外,心不在焉道:“什麼故事?”
“靈兒背給您聽。”靈雲清了清嗓子。輕聲背了一段文章。
“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薑。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寤生,驚薑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於武公,公弗許。及莊公即位,為之請製。公曰:“製,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先王之製: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製也,君將不堪。”公曰:“薑氏欲之,焉辟害?”對曰:“薑氏何厭之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貳於己。公子呂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欲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公曰:“無庸,將自及。”大叔又收貳以為己邑,至於廩延。子封曰:“可矣。厚將得眾。”公曰:“不義不昵,厚將崩。”
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啟之。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於鄢“。公伐諸鄢。五月辛醜,大叔出奔共。”
靈雲背的是《左傳》中的一段“鄭伯克段於鄢”。講的是武薑偏愛幼子共叔段,想為共叔段圖謀王位。兄長莊公則故意縱容共叔段,令他犯下過錯,從而名正言順討伐他的故事。靈雲講這個故事,是想提醒蕭老夫人一味的偏愛實則是害,終將為他自身帶來災禍。蕭老夫人亦是飽讀詩書,通情明理之人。隻是被一時的情感所蒙蔽,思索片刻便醒悟過來,歎一口氣,眼神收回來,拍拍孫女的手,拉她在自己旁邊坐下。
“祖母明白了。隻是實在是不忍心,也罷,就讓他老子教訓去吧。左右也是他自己親生的,晾也無大礙。”蕭老夫人道。不再理會外麵叫的十分誇張的聲音,轉頭對靈雲道:”想不到靈丫頭也長大了,這般乖巧懂事。今日一早聽說你病了,現在身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