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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世群雄割據,各國之間動輒兵戎相見,局勢緊張已經維持十多年。多年征伐之下,百姓民不聊生,世家大族攬盡財寶,普通市井卻餓得賣子求生。

箬菱的記憶裏便是三四歲忽然離開了父母,她被接到一間妓院撫養,然而她在那裏呆了不到兩年,就趁著門衛喝酒的空當從妓院的二樓翻出去逃走,自此成為一個徹底的流浪兒。

輾轉將近十年,她在街上乞討過,和狗搶過吃食,在道觀裏偷過貢品,學過紮花圈來賣,也練了一身的膽。伽陽和潘瀝交戰後,她因戰亂被迫離開故國,最終不知怎麼流落到敵國的都城去了。

在金陵,箬菱餓了整整一個月也沒找到糊口的辦法。金陵人嫌棄她口音奇怪,形容粗鄙,畢竟潘瀝崇尚高雅,和民風豪放的伽陽很不一樣。箬菱依然去道觀裏偷吃的,結果反而被人發現,打得渾身是傷。

在這個殘暴的亂世,她因為道觀供台上的一塊糕點,幾乎丟了自己的性命。

傍晚時分金陵下起了雨,箬菱臉著地趴在路邊,一身的汙泥。

隻是在等死罷了。箬菱這麼想,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自己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文錢,隻怕死後要等上幾天才有好心人拿一塊草席裹了她的屍身丟到城門外的亂葬崗去,那裏有不少剛死的餓殍。

不知過了多久,箬菱聽見耳邊有木車輪停下的聲音,咯吱一聲,將她驚醒。

背上被人用劍鞘敲打了兩下,嗬斥的聲音傳來:“還沒死就給我們公子滾遠些!莫讓我們公子沾上了晦氣!”

箬菱沒有動。

“無妨。”馬車裏傳來一個溫柔的男聲,聽上去年紀尚幼,許是哪戶高門家中的小公子。

“真是可憐人,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年紀。不如給她點飯錢,讓她拿了去買點東西充饑吧。”

箬菱抬起臉,被汙水泡得腫脹的眼小心翼翼地睜開,看見了他——

何等光鮮亮麗的小公子,年紀和她一般大,卻坐在舒適的紅漆牛車上,那馬車上裝飾用的華麗優雅的綢緞,箬菱一輩子還沒見過這麼美麗的料子呢。

小公子用手輕輕撩起簾子,解開身上的錢袋向她遞過來:“姐姐可有什麼想吃的,拿了這些錢去買一些來吃吧?”

車下站著的仆從恭恭敬敬地接過去,有些憤慨地瞪了箬菱一眼:“今個兒真叫你走了大運。拿了錢,趕緊買點吃的回家睡覺去,別在這擾了我們家大公子的清淨!我們公子今日可有要事……”

箬菱支起身子,定定看了那人一眼,毫不猶豫地朝著他跪拜下去:“小女已經一月餘未能吃上一口像樣的飯,若公子不棄,願在公子府上做最粗鄙的下等婢女,隻要能吃上一口

飯……”

“幹什麼呢!都說了公子有要事要趕,怎麼如此得寸進尺!這世道亂的很,街上餓死的哪裏都有,怎麼就想著讓我們公子可憐你?”仆從啐了她一口,看他的樣子亦是麵黃肌瘦,想必也不過在那公子府裏混口飯活命罷了。

車上那人猶豫了一下,麵色為難道:“我們府上下人不少,恐怕沒辦法再要了你去了。”

“小女什麼都願意做!”箬菱支起身子拚命給那人磕著頭,雨水落在她的麵頰上,她想起自己前幾日在城門根底下乞討,有一對母女和她一樣在街頭流浪,那女人在街上乞了一整日也沒討到吃的,低頭去看的時候才發覺女兒早已在她懷裏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