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寒風凜凜。在采石磯,展開了一場惡戰——
宋軍主帥曹彬率水師從水路出擊,潘美率騎兵和步兵,配合曹彬夾擊江南的旱寨。
駐守旱寨的江南兵馬都部署楊收,立刻率騎步兵一萬餘人,出寨迎敵。潘美身先士卒,揮刀向楊收的坐騎砍去。楊收落馬,被宋兵活捉。
主帥被俘,江南守兵立刻人心渙散,落敗而逃。於是,旱寨被宋軍占領了。
接著,曹彬追到了位於江心的牛渚山。
退守牛渚山的江南守軍,在兵馬都監孫震的指揮下向宋軍放箭。然而,宋軍勢不可擋,舉著盾牌衝上了上來。兩軍開始混戰,曹彬親自指揮作戰……
這是異常慘烈的一戰——主帥孫震被活捉,江南兵死了兩萬多人,原本就有限的戰馬被奪去了三百餘匹。
這是自開戰以來,最激烈的一戰,也是最重要的一戰——采石磯被宋軍占領,江南失去了西南的屏障,門戶洞開……
已是深夜了,陳喬接到采石陷落的急報後,不敢怠慢,立刻向李煜稟告。
李煜批衣來到澄心堂,他的臉色,沮喪而黯淡,惶惶不安地問:
“諸公,采石已失,眼下又當如何?”
“陛下!”陳喬十分冷靜地稟報,“曹彬已下令,拆除了采石江中的木樁,清理河道;又拆除了石牌口的浮橋,將它遷到采石磯架設。——看來,宋軍是準備架浮橋渡江了。”
“那……那該怎麼辦?”李煜十分震驚。
張洎輕蔑地笑了一下,奏道:“陛下大可放心。長江上架浮橋,曆代典籍上從無記載。宋軍把此事看得像兒戲一般簡單,真是大錯特錯!”
李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見張洎一臉自信,侃侃而談:“陛下試想,長江天塹,豈是那麼容易就能架上浮橋的?宋軍必定不能憑浮橋橫渡長江!”
靜想片刻,李煜終於釋然,沉吟道:“宋軍此舉,的確過於兒戲了。在長江上架浮橋,前所未聞!”
“陛下,此事雖然可以不必理會。但是,朝廷仍然應該派兵去采石磯抵禦宋軍。”陳喬提醒道,“請陛下盡快選拔將領!”
這又是一件難事。李煜躊躇良久,卻想不出一個合適的人來。江南已經很久沒有用兵了,老將多已亡故。領兵的都是新進,缺乏經驗,又都以功名自負。
“此事一時難以決斷!諸君可以先商議一下,為我擬個名單。”李煜的臉上出現了倦容,“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這件事,暫時擱置了下來。
三天後,宋軍創造了一個奇跡——在長江上成功地架起了浮橋,大軍橫渡長江。
此時,吳越軍在南路也加強了攻勢。
江南軍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艱難做戰……
惡訊接連傳到了澄心堂,李煜怒視著張洎,責問:“長江上不可能架浮橋,這不是你說的嗎?現在呢?”
張洎連忙跪下,頓首謝罪。
“好了!你起來——”李煜歎了一口氣,“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選拔將領前去禦敵!”
“這幾日,已有數十位將領前來陳說厲害,請命出戰。”陳喬奏道,“臣等以為鎮海軍節度使兼同平章事鄭彥華和天德軍都虞侯杜真,是其中的頭等人選。”
“那就派他們兩人去吧!”李煜已是六神無主,顧不得考慮鄭彥華和杜真的才能,但求有將可以出征禦敵。
不久,鄭彥華帶水師萬人,杜真帶步兵萬人,共同出發。
臨行,李煜強打精神勉勵他們:“二卿兩軍水陸相濟,沒有不勝的。”
鄭彥華躊躇滿誌,原想一鼓作氣打退宋軍。卻不料,潘美早已有所準備,待鄭彥華的船隊一靠近,宋軍水師萬箭齊發,鄭彥華隻得敗退回去。
接著,杜真的步兵也到了,但鄭彥華的水師已無力濟助杜真的步兵了。杜真勢單力薄,也敗退而去。
宋軍向金陵步步逼近……
當敗訊傳到金陵時,人心激憤。
立即有人向李煜提出了恢複年號,再建國號的建議。
這個問題,在澄心堂裏又是一番爭議。
李煜啞然。他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這些。在他的意識中,戰爭才是目前最主要的,國號和年號都是次要的。因此,他靜靜地聽著眾人的爭論,卻一言不發。
張洎不以為然地說:“一旦真的恢複了國號和年號,就是徹底和宋廷決裂,將來再也沒有求和的可能了!陛下要慎重考慮啊!”
李煜不禁怔了一下:求和?還有這個可能嗎?
此刻,陳喬上前嵇首,說了一番很有分量的話:“陛下!事到如今,我們隻能恢複南唐的國號了!這樣可以激勵人心,向宋廷表明我軍的決心。再者,如果我們仍然稱江南,那麼反抗宋廷就是以下犯上,名不正,則言不順。——至於求和,宋帝是不會允許我們求和的,他要的是我們的投降!”
這番話,使李煜深為震動。他站了起來,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即日起恢複南唐國號!取消宋朝的開寶年號!”
頓時,氣氛肅穆起來。勤政殿學士鍾茜含淚叩首:“國主英明!”
但李煜,隻覺得心裏十分沉重。
確定了國號和年號之後,澄心堂裏又轉入了下一個議題:民兵的組織。
民兵的名號有很多:淩波軍,白甲軍,新擬軍……
李煜過目後,就點頭同意了——他並不了解這些,也不願為此而傷神。他更為關心的,是潤州的防守。
於是,他詢問眾臣:“金陵已是三麵受敵,隻有東南的潤州還在我們手裏。潤州,無論如何都不能丟了!我想派兵增援潤州。諸公,你們可有合適的人選?”
“潤州現在很危險。”內殿傳詔刁衍分析給眾人聽,“吳越軍一直圍攻常州城,一旦常州失守,吳越軍就會進攻潤州。潤州地勢險要,古稱鎮江,又稱京口,江南絕不能失去這座城池。”
人選的問題,爭論了很久,終於有了一致的意見——派將軍劉澄率兵五千增援潤州。同時,李煜封劉澄為潤州太守。
柔儀殿內寢,悄然無聲。
忽然,嘉敏從夢中驚醒,連連驚呼:“重光!重光!”
睜開眼,卻見慶奴候在床前。她定定神,問道:“國主呢?”
“國主在澄心堂議事。”慶奴一臉關切,“娘娘可是做了噩夢?”
“一場噩夢。”嘉敏有些恍惚,又有些不安,“不知外麵情勢如何?”
“娘娘!慶奴有一事相求。”沉默片刻,慶奴忽然跪了下來,“請娘娘準許奴婢去禮佛閣。讓奴婢吃齋誦經,為南唐祁福,為國主和娘娘祁福。”
“慶奴!你……”嘉敏深為感動,握住她的手,既舍不得,也不忍心。
“請娘娘成全!”慶奴忍不住落淚,“奴婢已考慮了多日,心意已決。”
嘉敏默然半晌,感慨不已,終於勉強點頭:“你去吧。我和國主都會記著的。”
於是,她的身邊,從此少了一個朝夕相伴的慶奴。
隻是,佛祖真的會庇佑南唐嗎?她的心中,盡是沉沉的無奈。
隆冬,曹彬率軍奪取了金陵郊外的白鷺洲。
這個消息,伴隨著常州守將降敵的惡訊一起傳到了澄心堂。
痛心之餘,李煜早已亂了手腳。隻有聽從眾臣的建議,下令將金陵城外的士兵全部調入城內,據城嚴守。
氣氛又再次緊張起來。
然而,宋軍卻停止了進攻。
在大雪紛飛中,年關漸漸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