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未大亮這屋子就熱鬧了起來。
一晚上沒聽過鼾聲的小丫鬟一早就起了身。剛下了床便發現昨天那挨了打的四小姐的三等丫鬟已經坐在裏屋發呆。
“喲，昨天挨了打，這會兒就精神了？我道你怎麼這幾年沒被攆出府去，原來是個皮糙肉厚的。”
阮徽音不敢隨便回聲，睃了她一眼。
“等會兒大奶奶的婆子李媽媽來了，要想不吃苦，就別擺現在的臉色。要知道做丫鬟的哪來的傲氣？還成天不說話的。”
這話音才剛落，那李媽媽就進了門。
這李媽媽穿著上好的棉襖子，襖子麵上都是不容易得的蠶絲繡花圖案，一看就是受了大奶奶庇蔭。說是婆子，其實不過四五十的年紀，倒是不大好說話的麵向：
“翠竹，那香梅丫鬟呢？”
“回媽媽的話，裏屋坐著呢。”原來跟阮徽音唯一有溝通的丫鬟叫翠竹，而丫鬟翠竹更是打心裏奉承這位李媽媽：“現在才卯時，媽媽怎麼這般早？蘭香閣來這的路可不短，媽媽趕緊喝杯熱水。翠竹我這可沒有大奶奶那的好茶，媽媽可別嫌棄。”說著趕緊雙手奉上了熱水。
“聒噪。”話雖是埋怨，不過態度卻是受用的。
阮徽音想到如今的情形，人在他人屋簷下，不能不低先。趕緊從裏屋出去行了禮，低頭恭敬的喊了聲“見過媽媽”。
說是裏屋，其實不過隔了個門簾子，雖然金匱府名氣不小，可下人決計是不會用啥好待遇的。而且這也不是這尊肉身香梅的住處，看翠竹那訓斥她的口氣，就知道她的身份地位是絕對不會好過翠竹的。
李媽媽抬了眼，略微橫了阮徽音一眼，幽幽地說道：“昨天受了那二十下鞭子，今天卻是可以下床了。”說著往阮徽音的衣服袖子深處望去，昨晚身上的傷卻是被那紫氣治愈地七七八八，她下意識地收緊了袖口和領口。這動作到了李媽媽的眼裏，反倒是覺得她羞愧地不敢拿傷口示人，才接著說：
“偷摸到主子屋裏的下人，在這金匱府是從來沒有好下場的。”那李媽媽定定的瞧了瞧她才十二歲的臉蛋，仿佛她是為了勾引大少爺才摸去大奶奶房間一般。
“大奶奶是個菩薩心腸，碰巧這府裏近來事情不少，倒是饒了你的死罪。隻是這死罪可免，活罪可就逃不了了。如今我是領了大奶奶的命令，送你去幽梅苑，照顧那苑子四個年頭。”
阮徽音低著頭，雖然是彎腰站著，望到李媽媽眼裏仿佛就是跪著領罰一般，便也收了氣。
“今日府裏有貴客要來，大奶奶才讓我早些打發你過去。”說著仿佛恨她不爭氣一般，重重地歎了口氣。然後起身就往門外走去。阮徽音不敢有二，低眉順目地跟著她。
沒走幾步，李媽媽就停了腳。
“喲，奴婢見過四小姐。”
“李媽媽這麼早就來押她走了？”這四小姐的聲音聽起來不過十四五歲，阮徽音偷偷抬頭瞥了一眼，果然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烏黑的頭發盤起來，一絲都不曾飄散，生的是丹鳳眼、柳葉眉，嘴巴小小的，一看就是個美人。隻是這四小姐問話的表情，眉毛跟著鳳眼往上抬，倒是有點不怒自威的味道——這架勢一看就是在這金匱府得寵的。
“大奶奶說那上元派的柳真人今天來做客，這處罰下人的活計總是不好衝了府上的喜氣的，便讓奴婢早早把這事處理完了。”這話說完，那四小姐若有所思了一陣，那李媽媽補充了句：“四小姐清楚的，我們家夫人說一不二，說是繞了這婢子，便是真的是繞了她的小命。”
那四小姐點了點頭，瞧了眼低著頭的阮徽音，剛舒展的眉頭又微微觸了起來。阮徽音感受到不善的眼光，趕緊輕聲地叫了聲：
“四小姐。”
這四小姐揮了揮手，低聲訓斥了句：“不頂事的奴才。”便轉身離開。這大清早的就跑來看望她，偏生還不像是舍不得這丫鬟，經過這一遭，阮徽音就更加不知道香梅到底是得罪了大奶奶還是四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