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寒容睿帶著自己親信部隊與宮中的禦林軍殺得昏天黑地,等他一路殺到冷宮,踢開冷宮大門的時候,相思正爬在樹上看天上的北鬥七星。寒容睿在樹下叫她,她就傻傻地朝他笑,他派人上去帶她下來,她就扯下樹枝樹葉往下丟,做勢要從樹冠上跳下來。

寒容睿嚇得一顆心都要蹦出來,那顆巨榕少說也幾米高,直接從上麵跳下來,不摔死也要摔殘。

怕相思摔斷了手腳,遂不敢用強的,隻能好言相勸,但相思卻是一言不發,隻是看著他笑。折騰了許久,雞叫三遍,天快亮了的時候,寒容睿終於無奈,隻好帶著人又離開。

幾天之後宮裏傳出了睿王帶著幾萬精兵叛國的消息,不知真假。

所有人都對此事諱莫如深,但當事人自己卻癡癡傻傻的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在相思初進冷宮的時候,還有些不甘心的人,像是萬月容之流經常來冷宮探視她。

說是探視,其實是耀武揚威,是公然挑釁,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如傳言一般瘋了,等她們看過幾輪之後,慢慢地也就失去了興趣。

人可以裝瘋賣傻,胡言亂語,肆意妄為。但不管怎麼裝,眼神總是裝不來的。萬月容捏著相思的下頜,看進她的雙眼深處。

原來那雙如水晶般清澈閃亮的剪眸,如今一去不複返,隻剩下兩個黑幽幽的空洞,再不見任何光彩。

萬月容滿意地輕拍著相思的麵頰,在她耳旁低語,“娘娘這回還要與本宮鬥麼?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光連累了自己,還連累了孩子,嘖嘖,後宮裏沒了娘娘這般如花似玉的妙人兒,本宮深覺寂寞呢。”她直起腰,輕撫著自己高高凸起的小腹,“真可憐,聽說一落地就死了?不知道長得什麼樣子……”

她用看似輕鬆的語言,化成利器一句一句的捅向相思的心窩。但相思就像是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她仰著頭,對萬月容一如既往的笑。

笑得燦如春花,笑得沒心沒肺,笑得肝腸寸斷。

寒容非也來看過她,遠遠地隔著冷宮斑駁掉漆的朱色大門瞧著她,那時天還暖和,冷宮裏的大榕樹正長得枝繁葉茂,她像條青蛇似的全身軟綿綿地趴在樹枝上睡覺,從破舊的粗布衣裳裏露出纖細修長的手腳,腳踝上有些陳舊的傷疤,一塊一塊或深或淺的紅跡,忠實地記錄了她曾經遭受過怎樣的折磨。

風一吹過,樹葉嘩嘩地響,她在夢裏皺了皺眉頭,嘴唇微微動了動,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然後她翻了個身,就從樹上掉了下來。

寒容非覺得心頭一涼,他想要開口叫人,但還沒等他發出聲音。相思已經迷迷糊糊地從地上坐了起來,她向四周看了看,似乎是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自己好好的就會從樹上掉下來。

可還沒等她把事情弄明白,就有在冷宮裏守值的老宮女,罵罵咧咧的過來喊她去吃飯。

她歡天喜地的就跟人走了,被磕破的手肘上還淌著鮮血,可她卻完全不覺得疼,她圍著老宮女手舞足蹈笑得那麼好看,好看得讓他再也看不下去。

堵在嗓子裏的那句話,就像是一塊幹燥得不能再幹燥的棉花,咽得寒容非難受的要死。

他緩緩地轉過身體,然後一步步地向著勤政殿走去,從此再沒來過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