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趕了個好天氣,晴空萬裏,雲遊來的老神醫張羅著讓宮女們把殿裏殿外的窗子都打開通風換氣。

相思抱著一個鎏金的小暖爐坐在素色荷花的錦被堆裏,沉靜著一張臉,靠在床頭上不知道想著什麼。

老神醫抓了把瓜子優哉優哉地嗑著,時不時地掃她一眼,笑道,“你這病人實在有趣的緊,老夫雲遊大江南北數十載,都未曾遇到清醒暈迷還會挑時候的病人,怎麼皇帝一來你就是暈著,等他一走就醒了?

對於這樣的調侃,相思當然不會回答,同樣,對於她的沉默,老醫生也習以為常。

他搓搓手,將指縫間的瓜子皮屑撣到地上,繼續揶揄道,“難不成你個小女娃怕他?既然怕他為何不走?要不要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猴精。”似乎是聽煩了他的自言自語,相思突然開口。

老神醫原本是坐在紅木門檻上,聽見相思的話像是被雷打了,差點從門檻上摔下來,“你,你你說什麼?”

“猴精。”相思有些艱難的扭過頭,嗓音沙啞卻帶了微微的笑意。

老神醫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下巴,最後兩隻手順著肩膀劃下去,在平坦的胸前使勁按了按,沒出紕漏啊?怎麼讓她認出來了?!

蒼戮有位師妹,名叫侯菁,人稱聖手觀音,小小年紀卻是醫術了得。因為她性子活潑,為人呱噪,再加上性侯,所以平時在山裏,師兄師長們都親切的叫她“猴精”。

侯菁見自己的身份被識破,當時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她訕訕地蹭到相思床邊,“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明明是個老人家的模樣,卻突然爆出少女柔軟清甜的嗓音,情況十分詭異。但相思見怪不見地虛弱的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脖子,“沒見過哪個老神醫,還帶著紅鯉白蓮花玉佩的。”

紅鯉白蓮花的玉佩多是男子送給女子的定情物,侯菁平時都把玉佩好好地藏在衣襟裏,給相思換藥包紮的時候,才會被她看見,從而露出破綻。

其實就是沒見著這塊玉佩,相思也早就猜到她的身份不一般,她這一回,本就該死了,卻被人硬生生的把小命從閻王殿裏奪了回來。

對她這樣的執拗,這世上除了寒容非,還有哪個?

躺著沒事的時候,就會回憶起蒼戮和她說過的那些人,那些事,九淵山她從來沒去過,但經由他的描述,她卻像是早已熟稔在心,那些險峻的山崖,以及飛落直下的仙瀑,還有和他同吃同住,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師兄師妹……

侯菁見相思眼神有些迷離,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喂,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的,你可別再死了,下次再受這種傷,也別找人救了,浪費藥材,直接找地方挖坑等死吧。”

她說話沒個忌諱,完全不像當醫生的那般謹小慎微,不過相思也不以為然,若真的還有下一次,不用別人說,她自然死的遠遠的,省得讓大家都不痛快。

“你怎麼進來的?可是蒼戮派你來的?他的傷……”

想問問他好不好,可又不好開口,這些日子她雖然總是暈著,但清醒的時候卻一直在想,想在索家村發生的一切,還有後來的種種。

如果讓她重新選擇,她仍會選擇和蒼戮一起走。

然後在跳下懸崖的那一刻,解開掛在他們之間的繩索。

那樣的話,就一了百了了。寒容非沒了她,依然會去做他的皇帝,英武聖明,而蒼戮沒了她,也就老老實實回了九淵,從此專心修煉。

沒了她,誰都不會真的去尋死,或許會難過一陣子,但難過過去也就好了。

可命運就是這麼殘酷,它給你後悔的機會,卻永遠也不讓你回頭,隻讓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做錯了,然後一錯再錯。

“師兄熊背雄腰的倒是沒什麼事,就是肩膀上的傷有點討厭,正好傷在經脈最多的地方,花了好多功夫才修補發了,估計等以後老了,陰天下雨還是會疼。不過總比沒了命要強,你放心吧,他讓我和你說,好好養病,別老瞎想,他找機會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