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也不知蓮兒是怎麼在這兒呆下來了的。
這是一個“人”字形的棚子,棚子兩頭各掛著一塊破草席子當做前、後門。
棚子中間地上幾塊石頭堆了個火坑,火坑正上麵,有一根從棚頂吊下來繩子,繩子上栓著一個鐵鉤,鐵鉤上吊著一個破鼎鍋。旁邊,二個石頭上支著塊破木板,想來就是二娃子切菜的案板,木板旁就是一塊門板。
門板上那床看不出顏色了的被子還是富伯的——那晚,富伯喝醉酒,吐了一被子,嫌髒不要了,是裴濤看見撿了來,央蓮兒洗幹淨,給二娃子送了過來。
地上,亂七八糟的扔著些魚骨頭、爛菜幫子什麼的,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二娃子,你先回去,我和濤兒說幾句話。” 蓮兒說。
“回去?回哪裏去?” 二娃子莫名其妙,這裏本來就是他的家嘛。
“汪媽媽家呀,還有哪裏!”
“不去、不去!” 二娃子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你們要說話,我去棚外站站,說完了喊我進來。”
蓮兒奇怪了:“怎麼的,汪媽媽對你不好?”
“唉,好,怎麼不好,隻是……” 二娃子吞吞吐吐,不知怎麼說好。
原來,那晚他跟汪媽媽回去後,汪媽媽當晚就燒了幾大桶水讓老李頭把他涮了好幾遍,接著,又找了幾件老李頭幹淨的舊衣服給他換上,吃過宵夜後,又在店堂裏開了一個地鋪,二娃子就在地鋪上睡了他多年來最豪華的一覺。
第二天一早,他還沒睜開眼呢,汪媽媽就把早餐端到了桌上,他爬起來,迷迷糊糊伸手就去抓饅頭,不想被汪媽媽一巴掌打開:
“去洗手、洗臉!”
“我昨晚才洗了的。” 二娃子嘴裏嘟嘟噥噥。
“不行,今後,不洗不能吃飯。”
二娃子無奈,隻好去灶上打了盆水,把手和臉抹了抹,然後抓了兩個饅頭往門口一蹲,還沒吃呐,汪媽媽叫了起來:
“上桌、桌上坐著吃!凳子、椅子都有,怎麼象個告化兒似的蹲門坎?!”
二娃子隻好坐上桌去,一隻腿往凳子上一放,端起一碗稀飯嘩嘩啦啦地就往喉嚨裏倒。
誰知,汪媽媽又喊了起來:
“吃有吃相、坐有坐相,腿快放下來,稀飯慢慢喝,小心燙著。”
二娃子心想:得,這比我媽都狠!
裴濤哈哈大笑:“女人都這德行。”看看蓮兒,趕緊聲明:“不是說你。”
“還有呐,”二娃子苦著臉。
“她還不許我伸懶腰、不許摳鼻孔、不許打嗬欠、不許撓癢癢……”
“不許撓癢癢?”
蓮兒和裴濤都有些奇怪了。
“嗯,早上,對門的鄒相公娘子來吃涼粉,我連忙收拾好進門的那張桌子,請她上坐,剛好那會背上發癢,就像有蟲子在爬,我順便就拿桌上的筷子撓了撓,那婆娘也不知那根筋不對,看著我哼了一聲,一碗涼粉嚐也沒嚐,站起身就走了。結果被汪媽媽看見,數落我好半天!”
“哈哈哈……”裴濤大笑。
蓮兒也繃不住了,背過身偷偷抿了抿嘴。
“那身衣服穿著也活受罪,站不是,坐也不是,更不敢到處打滾,汪媽媽眼睛比貓兒還精!憋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哪有我這草棚子舒服!”
“嗬嗬,怪不得我下午從店門口走過時,你就偷偷的跟了出來!”裴濤笑著說。
“再要不跑,我怕是要在那兒發黴了!”二娃子一臉痛苦。
“好了!”蓮兒見天色不早,怕夫人在家著急,伸手揪了揪裴濤的小辮子“先回府再說。”
裴濤急了:
“啊喲,你怎麼老是揪我的辮子啊?沒聽說過‘男子頭,女子腰,隻準說,不準撓’呀。”
“哈,你也知道‘女子腰,不準撓’啊?那你幹嘛……”蓮兒看了看二娃子,沒好意思再說下去。
二娃子看著裴濤的眼神有些古怪:
“你……撓了?”
蓮兒急了,走過去要撕他的嘴:
“你個小王八蛋,打胡亂說!”
天黑了。
賣炒瓜子的順心大哥提著瓜子籃子在街道上遊蕩,一群“小把戲”跟在他屁股後頭邊跳邊唱:
幺姨妹兒、幺姨妹兒,
幺姨妹兒的腳哦,
粑到就扯不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