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我們的時代。
謝天謝地,春天終於來了,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極寒極惡的冬天,一去不複返了。
中國有曆史記載的,最嚴寒最殘酷的漫長冬季終於過去了,這是二十世紀的八十年代,春風吹拂著古老的輝煌帝國,長城內外大江南北重新煥發出生機和活力,偉大的帝國涅槃重生,一個並不起眼的矮個子,用常識和務實,找對了前進方向,終於趟出了一條正確之路、複興之路,一切都充滿生機!
山朗潤起來,水歡唱起來,溪流淙淙,映著朝光奔流而下……
嶺西省錦江市的漢山上,一頭黃牛站在山頂的草甸上,安靜地吃著青草,朝陽給牛身鍍上一層金黃,馬尾鬆已卸下沉重的積雪,鬱鬱蔥蔥,而漫山遍野的櫟樹,金黃的葉子在金黃的霞光下,分外壯美。
“老師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你相信嗎?”程俊熙問。
“我相信。”何有魚擦了擦眼鏡,又戴上,堅定地說。
“金錢、權力、美女,你最愛什麼?”
“我……”
“都謠傳方芷君是我女朋友,我們偷吃了禁果,你相信嗎?”
“我……”
公元一九八八年,兩個小小少年,在煤油燈下通宵學習之後,望著初升的朝陽,眼中閃耀著明亮的光芒……
他們都是來自農村的土豬。
程俊熙在龍泉職教中心上初二,他隻想好好學習,沒有意識也沒有時間去想著拱那城市裏的水靈靈的大白菜。
他是一個瘦瘦高高麵色蒼白的少年,家住在嶺西省錦江市漢山上,屋後是一大片樹林,當地人就把大樹林當成地名。
從童年到少年,程俊熙主要幫家裏幹了兩種農活,放牛和放鴨子。
放牛很寂寞,他就拿本課本,《語文》就背古詩文,像好的散文《背影》巜井岡翠竹》,陸老師沒要求的,他也都主動背下來。《英語》是康海生老師教的,初一就告訴他們,學好英語就得背單詞背課文,聽此一句,程俊熙聽話照辦,每冊英語書都讓他翻爛背爛,沒有一詞一文背不下來。《政治》就背名詞解釋、簡答題要點,奇怪的是,從小學三年級開始,他就愛看《新聞聯播》,特別愛看後三分鍾的國際新聞,他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或許,那個時代,《新聞聯播》是唯一了解外部世界的窗口。
他政治大考小考,次次都考第一。他特別關心政治,愛看報,學校閱報欄報紙更新慢,就是滯後幾天的新聞,他也看得津津有味,如獲至寶。
那時,青藏雪原並不平靜,小俊熙義憤填膺,寫下巜森林進行曲》,語文老師陸永安,也是他班主任,說:
“這是散文詩,鬆林象征團結不屈的中國人民,寒風和大雪,象征壞人敵人。”
他問:
“你咋知道散文詩的?”
程俊熙答:
“我不知道,我咋想的就咋寫。”
陸老師說:
“程俊熙同學不簡單啊。”
這是在作文課上,方芷君坐前排,竟轉過頭微笑看著他,眼睛明亮如星子,看得程俊熙臉都不好意思的紅了。
他們班長特別有意思,白白胖胖,學習很用功,叫黎元洪,跟民國大總統一個名字,他很愛給班主任打小報告,有一次班會他上台總結上周紀律,批評班上一個很惡的調皮搗蛋鬼,說他在上自習時“長奶奶地睡在兩張凳子上\\\",這地道的龍泉方言,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陸老師對該生的惡劣行為很生氣,長此以往,班將不班,特別進行了重罰。該生多次揚言,要報複班長黎元洪,他要是知道,後來黎元洪殺人碎屍,犯下驚天大案,一定會很後悔說出這豪言壯語,他嚇得會不會尿褲子?
不當學霸是可恥的,沒考過第一名,青春是有缺憾的。
程俊熙的學習像騎著千裏馬跑馬拉鬆,起點並不起眼,但三年級後,他對知識天然熱愛,對未知世界充滿好奇,小學一年級到初三,一個個曾經的學霸,被他慢慢甩在身後,成為背影和背景。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他家窮,連鉛筆都沒有,得討好地幫同桌把abcd寫完後,他才在自己的黑草紙上,用同桌的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自己的作業。他還記得,那時的學費是一塊五,國家和人民百廢待興,都很窮,他家當然是人民的一份子,班主任催收了幾次,但直到期中考試後,他才能交上。
那時的課本和作業本,是麥草秸杆造的紙,工藝粗糙,就是現在人們祭奠才用的那種紙,微黑的紙張,有時連麥結都凸在那兒,調皮的他們,就用小手扣下來,他們的《語文》和《算術》課本,就留下一個個調皮的小洞洞。
教室也烏漆麻黑,破桌爛凳都不夠,後幾排架幾個土糊基,搭幾根修房剩下的大領棒當一排排凳子。小孩子都好動,不知誰的屁股先搖了一下,另一個也感受到了這種小屁股底下細微的顫動,三個,四個,五個……大家有默契一般,都好玩地搖起來,“咚”,大領棒重重地滾下來,就有幾個不幸運的小倒黴蛋,大叫:
“我的腳好痛呀!媽,媽媽……”
有哭得稀裏嘩啦的,就有笑得放肆無邪的。
民辦老師李貴明,就抓起教鞭,從講台衝下來,“啪啪啪啪啪啪”,那些剛才還在笑的都打哭了……
冬天太冷了,大家就打用香煙盒疊的三塔,或者擠油:一幫男男女女,靠牆站一排,或向中間擠,或向一邊擠,將被擠出的漲紅著臉,拚命往後擠,兩邊的同學拚命把他或他們往岀擠,擠出的人或趔趔趄趄,或人仰馬翻,“哈哈哈哈”,要得就是這效果,要得就是大家暖和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