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暢並沒有看起來那麼木訥,擔心把他喊老了,沒吭聲隻順從點點頭。
黑得不成樣子的帆布鞋虛虛懸空,深怕弄髒潔白的長絨地毯。
半張臉藏匿書包後,睜大眼睛偷偷環顧四周。
櫥窗裏漂亮的婚紗,牆上漂亮的裝飾畫,天花板中央漂亮的水晶燈……
還有最漂亮的,不苟言笑的孟阿姨。
腦子裏叮的一聲,欣暢急急收回視線,小臉又往書包後麵縮了縮。
“你吃了嗎?”孟子陶問俞洄。
“吃過了。”後者蹺著腿,拿起本《時尚新娘》。
“阿姨我來。”欣暢撂下書包,忙不迭去接孟子陶手裏的碗筷。
直接跪在地毯上,麻利盛湯。
眼裏有活,一定沒少幹家務。
孟子陶問:“媽媽今晚看護病人?”
欣暢咬唇,“嗯。”
“你經常一個人在家?”
“嗯。”
“怕嗎?”
“怕。”旋即搖頭,“不怕。”
滿滿一碗熱湯,欣暢雙手端起來就往孟子陶麵前送。
實在耐不住燙,一滴不灑慢慢擱茶幾,這才縮回灼紅的手指搓耳朵。
孟子陶示意她不用忙了,矮身滑下沙發,也跪坐在地毯上。
剛坐下又抽身,有閃送小哥手捧鮮花小跑進來,請孟子陶簽收。
江牧為忙著談背德戀分身乏術,用每日一束的鮮花欲蓋彌彰。
前天蝴蝶蘭,昨天重瓣百合,今天香檳玫瑰。
花束間必插張小卡片,手寫英語短句彰顯詩情畫意。
老板和相親男神雙向奔赴成功,短短三天人盡皆知。
花小錢辦大事,讀書人腦子真靈光。
店裏再沒有多餘花瓶,美麗的鮮花反成了累贅。
孟子陶肚子餓著急吃飯,順手放在沙發。
花香馥鬱,俞洄嫌棄地皺了皺鼻子,繼續閑閑翻雜誌,同時伸手摘出花裏卡片。
直接忽略兩行花體英文,目光落定樸茂工穩的“江牧為”三個字。
譏誚勾唇,五指揉捏成團,擲入腳邊的垃圾桶。
玫瑰花更礙眼,大男孩意氣一上頭,也抓起來往處扔。
可扔也沒能扔脫手,拖泥帶水又放回原處。
還是慫,怕被孟子陶罵。
滿腹怨懟到底不甘心,俞洄瞪視女人後腦勺,孩子氣地淩空給了她幾記老拳。
一切一切全被對麵小女孩看了去,他不慌不忙將食指抵在唇中,悄沒聲做了個“噓”的手勢。
欣暢局促緊繃的小臉終於鬆動,露出今晚第一抹笑容。
剛巧孟子陶抬眼,一目了然,回頭嘖嘖稱讚,“你挺會哄小孩的嘛。”
快被花香熏暈的俞洄不受用,垂眸看雜誌,冷淡回:“不會,沒學過。”
“無師自通,你以後肯定會是個好爸爸。”
“有人隻要願意生。”
“隻要你願意找,不愁沒人願意生。”
“早找著了,她不喜歡我而已。”
“你可真倒黴。”
“我不覺得。”
兩個人你來我往話裏有話像打機鋒,都有些陰陽怪氣。
欣暢聽不太懂但會看大人臉色,說吃飽了,又說想上廁所,一骨碌爬起來主動去問店員。
等人走遠,孟子陶也冷靜了,認真看向俞洄,“不要再自討苦吃,放棄吧。”
“我不。”
四目相對,俞洄啪地合上雜誌,表情執著而堅定,“我就喜歡不喜歡我的女人。”
可在孟子陶眼裏,隻覺得他小孩子心性,蠻強又任性。
差一點爆粗口,她忍了忍,埋首回茶幾,喝湯啃雞肉。
明顯是拒絕交談的態度。
俞洄卻緊追不放,“我知道,你想罵我賤。”
“不止。”孟子陶沒回頭,鬆開咬緊的牙關,深深呼出一口氣,“我已經很多年不罵人了,你差不多得了,別逼我破戒。”
“那你也別逼我放棄。”俞洄忙道。
孟子陶再沒胃口,撐著茶幾站起身,“我可不敢逼你,早見識過你狗急跳牆的大本事。擺什麼臭臉啊,我沒嘲笑你的意思。你也許忘了,我可記得一清二楚。從小到大,我真沒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