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陶竟恍惚數秒,沒認出是俞洄。
頓在幾米開外,木訥發問:“你誰啊?”
隻聽小男生喊子陶姐姐,委屈抱怨,“你終於回來了。”
“俞洄!”孟子陶如夢初醒。
不眠不休熬成破鑼嗓子,音調一高喉嚨又沙又癢,難受得清咳了幾聲。
“子陶姐姐,你病了?”蔫頭耷腦的小男生忙直起身問。
孟子陶擺擺手,老太太似的抓著樓梯扶手一步挪一步,坐到他身邊。
累了不想講話,勉強撐起沉甸甸的眼皮,托著腮幫發呆。
俞洄湊近她肩膀,拱了拱鼻頭,眉毛皺成川字,“你又抽煙。”
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孟子陶回他一記“你少管”的訓誡眼神。
小男生好像看不懂,繼續指控,“你又去網吧打遊戲。”
孟子陶嫌煩,仍舊沒做聲,粗魯揉搓起他頭頂的發。
見他蠢兮兮沒躲,如任人擺布的木偶,便存了壞心,加大力道扣住他腦袋推來搡去。
沒一會又覺無趣,孟子陶懶散一笑,順毛般慢慢撫平他的短發。
這時候小男生倒來了點情緒,用力打掉她的手,氣咻咻轉過身背對著。
孟子陶伸根指頭戳他肩頭,習慣性問:“來我家吃飯?”
周婆婆人在城市,心係農村醫療,每兩個月會去周邊鄉鎮義診。
短則一兩日,多則三五天,俞洄因此成了孟家常客。
也可以說,他是孟家的小天使。
隻要俞洄出現,孟家三口就會進入短暫休戰期,在孩子麵前努力維持和諧體麵。
孟家父母無處安放的關愛給了他,叛逆少女僅存的耐心也給了他。
明明前一刻還吵得沸反盈天,樓上樓下人盡皆知,這一刻就切換回溫暖之家,仿佛天下太平。
吊詭的是,孟家三口居然都不覺得對方虛偽矯飾。
或許因為他們太需要喘息的時間,或許刻意營造的假象能給予他們慰藉。
喘息慰藉之後,繼續將語言硬化成石塊,投擲向對方。
即便如此,俞洄仍是帶給孟家片刻溫暖安寧的小天使。
小天使告訴孟子陶,他要走了,因為他媽媽回國了。
聲音裏泛起哭腔,仍固執背對著她。
昏頭昏腦的孟子陶沒聽出來,迷惑不解,“終於可以回到媽媽身邊不是應該很高興嗎?”
俞洄不說話,用手背使勁蹭了蹭眼角。
相處小兩年,孟子陶已經將他定義為搞不懂的怪小孩。
比如一副聰明相,成績卻奇差;比如在課本上畫滿小人,卻從來不交美術課作業;比如除了將自己的東西歸置整齊,也愛好幫她整理書桌書櫃;比如有時像好奇寶寶纏著她問東問西,有時又像隻悶葫蘆,怎麼都撬不開嘴。
愛說不說吧,孟子陶改口問:“什麼時候走?”
半晌,小男生終於轉過身來,“明天。”
“那祝你一路順風。”女孩打個哈欠,隨口應付。
小男生坐姿端正看著她,紅了眼睛。
女孩懶洋洋歪斜身子,也用熬得通紅的眼睛回視他。
他滿懷期待問:“你會給我打電話嗎?”
她心不在焉答:“長途電話費好貴,我好窮的。”
他塌下肩膀,“你會給我寫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