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複興街道邊停著輛黑色越野車。
孟子陶認出車牌,是林菱的豐田霸道。
讓俞洄把車停霸道後麵,她想了想,說:“我陪欣暢回家,等我。”
俞洄應聲,目送她們走進城中村的羊腸小道。
不禁失笑。
孟子陶還是老樣子,一個人大步流星前行,根本不管欣暢有沒有跟上。
目力所及至極限,他收回視線,發現街道兩旁已豎起框架圍擋。
路燈被圈於圍擋之內,探出半截身子,因接觸不良頻繁閃爍,很快壽終正寢。
俞洄靜坐車裏,與幽暗獨處,隨手撥弄起後照鏡上懸掛的小佛牌。
這是孟子陶車裏唯一的飾物,光線不足,他離近些仔細瞧了起來。
細眉圓眼,蒜頭鼻,兩撇柳葉似的八字胡。
憨態可掬,不同於日常所見寶相莊嚴的佛像。
外套口袋裏傳出微信消息提示音,俞洄又把玩了會兒佛牌,才摸出手機。
【吳雯:你很久沒來了。】
【俞洄:我不在北京。】
【吳雯:什麼時候回來?】
【俞洄:不回來了。】
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欣暢家住城中村最深處,二層老式民房的一樓左手邊。
潮濕陰暗,挨著反味嚴重的公用衛生間。
鐵門拉開,孟子陶頓時穿越回了九十年代。
水泥地,白灰牆,至簡的室內陳設。
牆上甚至掛著張年久泛黃的偉人像,旁邊是周傑倫早期的唱片海報。
多少有點黑色幽默。
見欣暢遲遲不肯進家,孟子陶投以鼓勵眼神,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姑娘攥緊書包帶,鼓足勇氣出聲,“媽,我回來了。”
欣暢媽媽坐沙發裏和林菱閑聊,聞聲轉頭一瞬淚崩,飛奔過來。
母女倆相擁而泣。
孟子陶朝林菱使個眼色,兩個人悄悄退出小屋,不打擾她們體會久違的愛與溫情。
一場風波暫時告一段路,林菱作為旁觀者,再次為自己感到慶幸。
慶幸從失敗婚姻裏全身而退,更慶幸無兒無女無牽掛。
“可能很久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吧,欣暢媽媽今天和我講了不少知心話。”
林菱挽著孟子陶胳膊,慢悠悠走,慢悠悠講,“她和我們同齡,老方比她大整整一輪,條件一般,也不是她以前會喜歡的類型。她看中老方憨厚老實,更看重他有房。學區房,旁邊是省重點一中,片區內其他幾所中學也不錯。嫁給老方,欣暢就可以落戶,讀所好初中。”
林菱長歎氣,“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值得嗎?”孟子陶問。
“母愛很無私的,從不會考慮值得不值得。”林菱說。
“我還是不懂。”孟子陶皺著眉搖頭,“誰規定的母愛一定要無私?母親也是人,人哪有不自私的,為什麼她們應該無條件地為孩子付出?為什麼要舍棄自我,無私奉獻?”
林菱像聽到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言論,語塞數秒,“可能因為母愛是天性吧。不僅人類如此,動物也是呀,很多雌性動物都會保護自己的孩子。”
“男人呢?”孟子陶輕蔑反問,“是不是也和大多數雄性動物一樣,隻負責提供精子,不負責育兒?”
林菱輕打她手臂,“你不要以偏概全嘛,這世界上總不可能一個好男人都沒有。”
“你不也因噎廢食,活成了預備役尼姑。不好意思,嚴肅了,嚴肅了。”
孟子陶話裏帶笑,彎著眉眼虛心請教,“林老師,我這成語沒用錯吧?”
“沒錯,沒錯,你伶牙俐齒什麼都對。”
林菱也露出莫可奈何的笑,“孟子陶,你太愛自己了。”
“可我沒有隻愛自己呀。”孟子陶親昵環過她的肩,“我還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