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晴,一人信馬由韁而去。
涼沁沁的離宮裏,一道密旨千裏加急到了永州。
永州沒有黃鸝兒,沒有垂柳,隻有老鴰幾隻在歪脖子楊樹上嘎嘎聒噪,小妹睡眼惺忪,瞧見紙窗被卷著黃沙的夜風吹破個洞,嘟囔了幾句,翻身轉向另一麵。“嗚……”感覺還有風從領口灌進來,小妹不滿地哼了一聲,又往被窩裏擠了擠。
“吱呀——”北麵的小窗直接被吹開了,冷風呼呼地倒灌進暖閣。
“啊啊啊鬧啥鬧啥?”嚴家小妹起床氣極重,此時歪坐在床頭,頭發淩亂,兩腮暈紅未褪,看著窗戶咬牙切齒,抓狂得厲害。
“公子齊文風細膩自然,如紅線千匝指間繞,又如蒹葭蒼蒼滿越江;孟舒公文風雄奇老而彌堅,文中有萬民聲刀戟聲聖人聲,有青山千仞,光明萬丈,大海無量……”沒事就愛拿從幾位少爺那兒聽來的“文話”糊弄洗衣服老嬤嬤的前院管事又跑到了後院來,大聲賣弄著自己的學時,唬得老媽子一愣一愣的。雖然這些話管事一多半聽不懂,老媽子是一點也不懂,但是管事聲音很大斬釘截鐵的樣子看起來很厲害,在老媽子淺薄到可憐的見識裏聽不懂的東西也一定是很厲害的,於是兩個人一唱一和像是對齊孟二人達成了非常深刻默契的理解。但休管他二人是有多少理解多少共鳴,越來越大的聲音硬是把小妹從懵懵的狀態中拉了出來。
穿了衣裳,開了內室,一早起來的丫鬟皆來見禮:“小姐萬福,今天兒起的真早,老爺一定會很高興。“
“季公子呢?“嚴小妹劈頭就問。
“這……季公子和大少爺昨晚在後院賞月到很久,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小姐可以去問大少爺。“年紀大些穿紅羅裙的丫鬟小心回道。
“賞月?季公子和老哥?“嚴小妹眼神古怪。
“是的……老爺不準我們去打擾,所以就和小姐回了後院。“
“哦。“嚴小妹嘴上支吾了一聲,腳下卻是沒停,直往前院走去。
“小姐,你還沒梳洗!“丫鬟揮著娟帕追趕。
“嗯……額?什麼?“嚴小妹停下來回頭看,眼裏滿是莫名其妙。
“小姐,還沒給您沒梳洗呢!“見到嚴小妹停下來,嬌弱的丫鬟鬆了口氣。
小妹摸了摸頭發,尷尬一笑,透著幾分俏皮可愛:“我忘了……“
不遠處嚴翡莊中堂,臨安縣令早帶著師爺和一溜衙役坐在了太師椅上。嚴莊主敬陪副座,倒也沒甚拘謹,畢竟即便數十年前嚴家就已歸隱,但在永州的江湖地位還是很高的,每月都能收到些邀請去裁決江湖爭端,還有些豪紳會也找上門來尋求合作,而且此處乃是嚴翡莊,強龍不壓地頭蛇,隻是為了給那身官府一個麵子,民不與官鬥,麵子上的謙遜若能換得莊子太平永駐真是再好不過。
縣令是個胖子,少說也有兩百多斤重,而旁邊師爺卻是恰恰相反的黝黑精瘦,像武夫更多於書生。此時胖子縣令放下了茶杯,搓動肥碩的雙指向莊主詢問:“季大人還沒找到麼?”
莊主拱了拱手,麵不改色坐在椅子上,微眯著眼:“我已經招人問了犬子,昨日半夜犬子離開花庭時季大人還在,此後便不知了。”
縣令搓著手指說:“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我帶來的這暖糯糕可是趁熱吃才大善。”
莊主舉起茶杯小酌一口,淡定笑道:“聽說季大人文武雙全,這臨安又是出了名的安定,想來不會出事的,多半是早上去街市上玩了罷,莊裏幾十個下人和你那一半衙役都撒出去了,按道理很快便能找到才是,臨安不過巴掌大地方。”
縣令剛想再說什麼,常年習武的莊主眼尖看見了門外回報的衙役:“喏,看來是有消息了。”
縣令整了整官袍等待彙報。衙役上來第一句話卻聽得他一愣。
“報告大人,您老丈人去了縣衙說被偷了一匹馬。”
有人在太歲頭上動土?還是在一年到頭沒事的臨安縣?嚴莊主也有點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