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以商貨著名,城跨成江,彙通西東,不課繁複商稅,行商聚集,是京畿轄地外數得上的繁華地帶。人口眾多,商業發達,景色優美,因此明州城亦是有名的玩樂之地。
明州城最著名的當屬一樓二館三院四閣八大巷,本來隻是閑散行商編排的稱呼,後來不知怎麼地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甚至最離譜的是兩位皇子也來過這裏飲酒賽馬取樂,一時名聲大噪,經年不衰。
來到明州隨便往哪個茶樓裏一座,都會聽到有人在談論這一樓二館三院四閣八大巷。你隻要一問,肯定有來得早些的滔滔不絕賣弄剛聽到的消息,若是碰上個頑主,指不得能叫上一壺好茶,拉著你的手叨嘮大半個時辰,從當代文豪談到販夫走卒,從明州古城聊到樓裏哪個姑娘最俏,他大概會告訴你:
這一樓啊是瞻月樓,樓臨程江,朝浮輕煙,暮飲西霞,碧玉梧桐環抱,鬱鬱蒼蒼,高六丈有餘,占地兩千井,前後廊腰縵回遊若蛟龍,兩翼簷牙高啄燕子抄水,畫棟垂梁,雕欄玉砌。不以金銀為飾,而是砌瓷器為牆,間或以淡色琉璃點綴,樓中有假山,青竹,流水,滴漏點滴,風鈴搖曳,製調高雅,尤以露台為勝,以龍骨接榫手法疊合的上乘血櫸木板,滿鋪地龍,寒時燒炭,炎日灌水,實乃冬暖夏涼之良範,冬可赤足而立,夏可裹衣而眠,比之鹿台如何?
說完瞻月樓就輪到兩院,這兩院呢當屬逸思院和汀蘭院,兩院同出一源,語自:“坐忘岸芷汀蘭處,逸興遐思自遄飛。”
又有文士留下“夜光杯,琥珀濃,朱含碎玉指如蔥,惘若不知才子意,卻把羅裳舞香風。”之詞。
比之瞻月樓的高雅不可接近,這兩院卻要親民得多,隻要你有大把銀子,算得上富貴殷實之家,就能隔三差五消遣一番,當然紅牌花魁不是誰都能見到的,還要能鬥文題詩才行,比之一般青樓之流卻又雅致得多,算是最容易產生才子佳人故事的地方。
至於四閣,乃是天水閣、瓦狸閣、塗丹閣、風月閣,風貌不同,各有千秋,有詩為證:
露滴蔻丹瓦,
紅木小軒窗。
嬌慵隻自憐,
風月驛程長。
商賈寒士樂不思蜀,流連不歸之所。城中婦人哭哭啼啼,負心人多由於此。
八大巷分別是繭羽巷、彩衣巷、紅綾巷、轍棋巷、橫陶巷、蜻坊巷、歌嵐巷、曲水巷。並不全是青樓鶯燕之所,比如轍棋巷多賭棋、投壺。橫陶以地鼓,小唱,影戲出名,巷尾偏僻處還有間幽靜小院,乃是製塤名家胥氏百年流傳的老宅。蜻坊巷常年置賣些風箏,陀螺,走馬燈,麵具,七巧,魯班鎖之類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有幾間大些的商鋪也會為各個朱門大院置辦些盆景,鳥獸,燈籠之類的玩物雜貨。或有詩雲:
素胸殘雪透輕羅,紅綾小帳亦風流。
橫笛莫問陶塤冷,空彈絲竹與箜篌。
十三縱橫車同路,曲水織娘羞回首。
繭羽化蝶軟風起,歌罷闌珊挽金鉤。
此類種種,說法不一,都言其中滋味,必親自嚐試方可斬獲一二。
富貴文士指的是瞻月樓,那是明州貴人聚集之所,季安由順安號而出,未行潛隱之事,就這麼恍若無事地走到馬廄前,策馬而去,一路無阻。
瞻月樓占地兩千井,高六丈餘,門庭便有尋常府衙大小,雖逾禮製,奈何樓上正大光明掛著皇子墨寶,又是稅收大戶,背後更是不知道多少官商勾結,不管誰來做這明州刺史都要法外開恩給它留幾分情麵。
季安拂袍下馬,便有一對金童玉女來引,入遊廊,穿月門,眼前繁華若錦,回望遠燈如花。
直上露台,瓊花玉蟻,蝶飛如春,俯可觀明州隆盛,伸手似可摘星,白霧升騰,赤足素紗女子徐行如煙,宛若閬苑仙境。
“倒是個好地方,可惜雕琢還是重了些。”季安輕拍欄杆,任夜風卷動衣袍,很是享受這難得的片刻寧靜。露台下地暖焚有上好木炭,在炎炎冬日中造就了一番四季如春的奇景。
“請用茶。”露台與精閣相連,閣中古琴錚錚,曲裏有金石殺伐之音。
“原來威名赫赫的東郅名將瞿離老大人這般模樣,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季安轉頭看著竹簾半開的精閣眼神玩味。
“請坐,請食雞子”閣中人伸手,有兩位美人從畫中走出,備好竹塌茶案紅泥小火爐,案上有一天青薄胎大碗,盛有雞子四枚。
季安入榻,卻取出自己的水囊喝了起來,液色淺淡微白不似酒水。舉囊示意,一飲而盡。
閣中身影一聲輕笑:“米湯?倒是我多此一舉了。”揮手令人撤下雞子。身影雙手按琴,一時刀光劍影都不見,略有讚意:“不愧天機院院判,那等鬼蜮伎倆果然逃不過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