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鼎順沒有去和他們搶一碗比豬食還不如的爛草葉糊糊,看兩人吃得嘎嘎香,喉嚨一頓翻滾,差點把十五顆米吐出來。
文科生,雖然學近代史,但很清楚現在的社會處境。
千言萬語一句話,沒機會、沒時間。
絕對的沒有,沒有輾轉騰挪的空間。
不是說大明朝,改朝換代、士紳老爺死光了也不關老子事。
是自己,自己完全沒有生存的機會和空間。
一丁點都沒有。
時間緊迫到今晚就得想出辦法,萬曆帝朱翊鈞嗝屁,泰昌帝朱常洛馬上會跟著嗝屁,加上消息傳遞的延遲,非常肯定他們得吃兩到三個月樹皮草葉糊糊。
呃,不是。
就算皇帝沒死,吃米的機會也是按照顆來計算。
農忙時虎子還能偷偷帶回來指甲蓋那麼一點米,馬上冬季,完全沒有機會。
今晚若想不到辦法,自己就是個死人,死定了!
夕陽西下,黃昏降臨,農閑時節,五百戶的村莊和鬼域一樣安靜。
朱鼎順運轉大腦很耗能量,越來越餓,很餓,非常餓,餓得冒綠光,餓得想把一旁的表弟啃了。
這個念頭一出來,瞬間壓過一切,聽著他爹和表弟呼呼的鼾聲,四處瞅瞅,什麼也沒有~
再瞅,還沒有~
不行,老子真的會忍不住啃下去,朱鼎順翻身下炕,輕輕出門~
破破爛爛的院子,依舊啥也沒有~
滿天神佛麵對這麼一個處境都沒招吧?
今晚不吃飯,老子明天肯定動不得,後天肯定是一堆爛肉,大後天就不知道會便宜什麼生物~
院子裏轉了N圈,黝黑發亮的石鍋,旁邊一把半尺長的刀,似鐮刀似菜刀,刀刃全是豁口,無比明亮,顯然朱鼐鉦經常使用。
刀把很刺手,不出意外應該是一把經年累月使用的菜刀,能把菜刀用成鐮刀,起碼經過五代人之手。
朱家列祖列宗就留下一把爛刀,能做什麼呢?
糧食不會憑空出現,朱鼎順從黃昏想到外麵完全天黑,沒有一點靈感。
狗叫?雞叫?別做夢了,能養得起雞狗不會住這裏。
從褲腳扯下一縷布,刀把裹好,試著揮舞,還行…
朱鼎順知道哪有食物,而且一定很多,那就是唯一的生機。
這五百戶人家真是傻,村莊從東向西,山穀中一溜,長吏司東西各設有一個執事院。
一個執事帶兩個護院,六個人把幾千人世世代代圈養。
到底幾千人,對不起,小孩沒有這種記憶。
大概不會超過三千人,朱鼐鉦、朱鼎順、虎子,這就是三戶人,按他們的標準,村裏就是五百人。
顯然又不是,小孩記憶裏一半人姓朱,大家夏天在村前挖野菜、河裏抓泥鰍青蛙的時候,還有郡君、縣君等女孩子。
奉國中尉、鄉君,低等男女爵位的孩子更多。
朱鼎順因為是三代單傳,並沒有降爵,全是奉國將軍,有資格讓王府長吏起名,後麵的低等爵位名字非常隨意,完全跟隨老祖朱八八,各種生辰數字鬼都記不住。
手提刀柄,黑咕隆咚夜色中,踩著硌腳的土坷垃石子,朱鼎順深一腳淺一腳,向離家較近的東執事院走去。
摸索半天,終於看到一點火光。
執事院不大,正屋隻有三間房,卻是個兩進院子,前院柴房和護院休息間,後院執事公房帶臥室。
對小孩來說,這就是他意識世界的宇宙盡頭。
對朱鼎順來說,隨便他是什麼。
反正大家都要死,早死玩死都是死,老子絕不做餓死鬼,太LOW了。
土牆不過一人高,輕易可以翻進去,門口一個呼嚕聲,朱鼎順進去後,躡手躡腳來到一個狗窩前。
這是一個門子休息間,對不起,但他就是狗窩。
土坑隻能蹲個成年人,一個護院裹著厚厚的羊皮,露出口鼻,像壁龕裏蹲著的土雕像。
朱鼎順借著後院微弱到極致的光芒,憑借半張臉認出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