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成和孫傳庭想錯了,他們以為中年人會半路休息或者掐頭去尾敷衍,沒想到他從認認真真從頭至尾一個字都不差。
太陽落山一個時辰,才讀了四遍,絲毫沒有停頓的跡象,對他的毅力表示佩服,這人還是有點良心的。
可惜,馬上被接下來的一幕逗笑了。
四遍完了停頓一會,本以為守衛會打他,沒想到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羊油湯,香味四散,雖然碗很小,搞得所有人大咽口水。
中年人接過羊湯,十分享受的聞聞熱氣,閉眼回味之際誇獎道,“還是虎子好,沒白疼你。”
“老爺,您快拉倒吧,接下來兩遍一碗,小心喝上火。”
“逆子殘暴,做什麼都拿吃食來要挾,嘿嘿,你可得吩咐崽子們熬的時間長一點,濃湯抗餓。”
守衛不再搭理他,中年人試一下溫度,仰脖一口喝盡,碗底都被舔得幹幹淨淨,砸吧砸吧嘴,再次開始誦經。
孫傳庭算是看明白了,就為這口湯,他肯定能念完二十八遍,妥妥的天亮以後…
這樣下去都別想睡覺,不是吵,是半個時辰一次的香味讓人實在難受,比餓肚子還難受,竟然有一種搶劫得衝動,簡直要命。
中年人不可能無緣無故關在這裏,聞過三次羊湯香味後,孫傳庭果斷起身,大明最後的脊梁確實有點道行,“去稟告將軍,伯雅求見。”
守衛看了他一眼,直接讓他倆出來,連王允成也帶著,繞著土路向山後走去。
也就百步距離,孫傳庭以為會有一個客房正屋之類,沒想到隻有一個帳篷,更多的人在土崖上扣小窯洞,掛著草簾子休息。
咦?!
外麵破破爛爛的帳篷,裏麵卻很幹淨,草席羊皮粗布,朱鼎順在榻桌邊啃骨頭,一瞬間孫傳庭很失望,原來大家都一樣。
“看來將軍的日子也不是那麼寒酸,能養活四千人,的確有本事。”
朱鼎順沉默著伸手虛抬,兩人遲疑一下,盤膝坐到對麵,叫虎子的隨從也坐到一側,給兩人斟滿酒,三人無聲幹了一杯。
高度酒早就有,朱鼎順吐舌頭吸冷氣又啃起了骨頭,吃了一大口,才含糊其詞道,“土鱉出身,沒喝過多少酒,身體不適應。”
兩人略微拱拱手,王允成道,“將軍客氣了!”
孫傳庭正想問他為什麼留人,外麵傳來一聲呼喊,然後兩個人抬著一個瓦缸進來,裏麵竟然全是肉~
“吃吧,你們運氣不錯,秋天的野豬肉,兄弟們都是些秕糠胃,冒然吃太多會撐壞,比不得兩位。”
“將軍,可以做熏肉保存起來,暴飲暴食太可惜了。”
“孫大人是認為我閑人多,有空應該去砍柴,還是認為我們可以挖土灶,或者你幹脆譏諷我不懂吃飯?”
王允成碰碰發愣的孫傳庭,拿起一根大快朵頤,三人各吃各的,不再喝酒,朱鼎順吃的最少,吃完到一旁洗手擦嘴,半躺在粗布草席中閉目養神。
孫傳庭吃完隨便在袖口抹一下,再次拱手,“原來將軍是讓下屬保持體力,朗朗乾坤行軍打仗?”
朱鼎順斜眉瞄了一眼,沒有開口,孫傳庭又拱拱手,“感謝將軍教誨,伯雅之前一直認為百姓在柴米油鹽中打轉,今日才明白,百姓原來一直在生死邊緣掙紮,餓兩天都有搶劫的心思,何況餓幾輩子,士紳眼裏的天下與百姓眼中的天下果然不同。”
旁邊的虎子突然站起來躬身,“少爺,我在門外。”
朱鼎順點點頭,又對兩人搖頭歎氣,“豪商就是地主士紳權貴,這是一群人呀。曆史是螺旋向前的,若你們覺得某個時間段眾正盈朝、盛世煌煌,一定是錯覺,不是自己眼光短淺,就是中了迷幻,當權者用大矛盾掩蓋很多小矛盾,不俯身解決問題遲早會倒退混亂,這就是曆史的必然。社會是人組成的,社會是延續向前的,個人再偉大也不是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