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的經營,塞外三寨早已變成龐大的工坊聚集區,宣大實際上已經被武王掏空了。
黑雲龍和梁永楨與其說是朝廷總兵,不如說是武王護院。
千裏長城都快被軍民給拆完了,朱鼎順三年前極力不讚成拆長城,這是曆史遺跡,怎麼能隨便拆。
後來又不得不同意拆,一來缺乏石料,二來這東西阻礙性太大,拆除‘曆史’是不可避免的曆史進程,沒轍。
長城一拆除,馬上解放出三十萬壯年勞力,百姓隨意走動,三寨和宣大現在已然成為一個整體。
北麵大生產,南邊是農田和老家。
若把宣大比作武王試驗的特區,這幾年已經完成了初步建設。
做主的雖然是二喜,卻有很多年輕的屬官在這裏學習,他們以後並不是父母官,而是朱鼎順規劃中的商業局。
臘月二十九,朱鼎順帶著承武出現在東寨的長城邊,隻有他們父子,哈爾扭頭與其餘人彙合去了。
宣大的官路比大明朝任何地方的路都好走,三十騎親衛護著武王父子,一人三馬,片刻不停一路向西。
下午申時來到代藩的馬鋪莊。
代藩沒了,沒得很徹底,郡王和鎮國將軍沒有一人留下,但也不是全殺了,朱鼎順又不是濫殺的神經病,這裏還關著十多個。
藩墓前的王莊很安靜,武王麾下的絕對禁地,胖熊的核心基地,生活著不少與世無爭的家眷,還有一隊特別的親衛。
朱承武昨日顛了兩個時辰,精神高度緊張,今天說什麼也撐不住,路上被親衛換著夾在懷中。
朱鼎順把兒子拉在手中,大步進門,兩側陰影裏的不停有人慌張下跪。
朱承武腳下小跑跟著父親,看到後院後,立刻看到正屋坐著一位明豔的靚麗女子,疑惑之際,對方看到他們父子已起身迎到門口。
“順哥為何突然返回?”
朱鼎順拉拉承武,“這是你小菊姑姑!”又對小菊道,“長子,承武,麻煩小菊把我們兄弟在大同府內的事告訴承武。”
沒錯,這是代王的那個小女兒,郡主。
她與朱三寨很熟悉,兼職雙方聯係人,每年都到北寨住幾個月,一來二去算半個北寨人,北寨的書房就是她所建,絕對算一個元老。
朱鼎順知道她動情了,可惜當時那種情況完全沒可能。
細究起來不違法,卻有違倫理。
她誰都不嫁,代王給選儀賓,總是借自己來搪塞,最後代王也不得不讓朱三寨幫忙。
自己沒法幫,隻能當看不到,後來朱三寨的兄弟計殺代藩一係,兩人的交情更加特殊,一堆疙瘩,但不影響兩人交流,胖熊和其餘兄弟是實際操作人,與她反而無話可說。
小菊十二歲就與朱鼎順有很深的交集,加上情誼,把她‘逼得’很了解武王,遠比張之音了解。
若說虎子是繼承人的‘大篩子’,小菊就是繼承人唯一的老師。
咱們直接跳過虎子,讓小菊教導憨憨做上位者吧。
她左右看看父子倆,“為何是個外室的孩子?”
“小菊這話問的,就算是胖熊的兒子,孤也不介意。”
小菊聽懂了,看向承武猶豫道,“她看起來很累。”
“那就鍛煉一下意誌力。”
朱鼎順餓了,下人給上飯菜,一邊吃一邊提醒朱承武認真聽。
大明版的讓子彈飛,小菊用了半輩子才徹底明白,她對朱鼎順沒有恨意,在她看來,代王就算是武王的親長輩,也免不了會兵戈相見,何況是九代以外的旁係。
武王與代王不是私仇,是生存態度和價值觀的碰撞,血腥隻是表麵現象,換個代王、換個郡王、換個藩國,朱三寨兄弟的父母照樣生活困苦,照樣會餓死,他不屑做這樣的上位者。
朱三寨造反的導火索是吃不飽,但他的目標不是為了吃飽,更不是當皇帝,一個古往今來特別的梟雄,也許所有百姓都具備造反能力才是他的追求。
小菊盡量講得很細,用了一個時辰才把十二年的事件全部講了一遍,朱承武一如既往的慢。
三人之間很安靜,小菊喝兩杯茶潤潤喉,對一旁閉目的人問道,“順哥,發生了什麼事嗎?”
朱鼎順眨眨眼,“小菊,你什麼時候稱呼我順哥的?”
“啊?!不…不應該嗎?”
“確實不應該!”
小菊瞬間臉色通紅,都二十四的人了,神態還像個小女孩。
朱鼎順輕咳一聲,告訴她昨日的事。
朱承武一路奔馬、一路叫嚷他是武王的兒子。
在他心裏,他死定了,他願意吸引更多的人去追他,根本沒想自己能到哈喇慎營地,滿腦子盡量跑、使勁跑、越遠越好。
當馬匹口吐白沫跌倒的時候,他被重重摔落,最後的意識,是拿起短刀插向自己脖子。
好在馬越跑越慢,親衛已經追到身邊。
小菊聽得大張嘴,與大多數人的第一印象一樣,這孩子這麼憨?
房間內又安靜了,朱承武眼珠子忽閃忽閃,證明他沒睡著。
大約過了一刻鍾,他才緊張道,“父王,孩兒聽過了。”
小菊差點一口血噴出,敢情你的第一反應是個這,以後怎麼教導。
朱鼎順不以為意,孩子這是才準備交流,得自己問,
“聽過了,有什麼想法?”
“父王,您…您為何以前又狠又絕,現在…現在很謹慎?”
“因為英雄都是功成名就的梟雄,以前為做梟雄,後來為做英雄,現在為做自己。”
“做自己?”
“對!”
小孩子又沉默了,過一會抬頭道,“對不起,孩兒不懂。”
教導孩子,朱鼎順不能自己誇自己,無所謂擺擺手,對小菊道,“安排他休息吧,累壞了,也許明天會不一樣。”
小菊點點頭,親自拉著到外邊,帶到了東廂房。
承武不需要下人伺候,大多數三寨的孩子都不需要,自己熟練洗漱,不一會就沉沉睡著了。
小菊吩咐下人在外間守著,別忘了給火炕添柴,回到正屋發現朱鼎順不見了,原地呆立一會,滅燈回到臥室。
朱鼎順在暖炕頭靜靜躺著,猛不防把她嚇了一跳。
“順…順哥,書房給你生火了。”
“廢那勁做什麼,今晚在這裏擠擠。明天回北寨過年,你想去嗎?”
小菊忽略後半句話,似乎不悅,冷聲道,“順哥,男女授受不親。”
“若我有一天掌天下大權,會冊封你為大長公主。”
“小妹不感興趣。”
“不,你得有興趣,朱三寨兄弟很多,還真沒有姐妹,小鸞他們畢竟嫁人了,封個公主也沒用。”
“沒用?”
“對,小菊知道大長公主有什麼用嗎?”
小菊眼睫毛忽閃忽閃,“你的後院很亂?”
“這是我故意為之,就像承武問的問題一樣,以前需要她們都有用,以後需要她們都規矩。”
小菊咕咚咽一口唾沫,“小妹還是不敢相信,順哥已決定立一個妾室的孩子。”
“在大明朝,任何人家拋棄立嫡立長的規矩都會引起大禍,在我這裏不會,我說誰就是誰,或者說,真到那一天,我說誰是皇後,誰就是皇後。”
“順哥不是不做皇帝嗎?”
朱鼎順一頭黑線,“聽話聽重點。”
“小妹早聽懂了,您不需要強調一次。”
兩人沉默了一會,朱鼎順噗的一口吹滅燈,突然把她抱到炕上。
小菊掙紮了一會,慢慢也不動了,更加無話可說。
“你十三歲就練習騎術,三番五次叫我帶你去劫掠,一個月後,我們到萬裏外劫掠,這次帶你去兩年時間。”
“小妹能拒絕嗎?”
“大長公主需要權力,不能有孩子。”
小菊身子一抖,沒有接茬。
“你是承武唯一的老師,記住自己的身份。”
“是承武應該記住,小妹是唯一可以教導他的人,他看起來對誰都很恭敬,得見見權貴的齷齪。他必須明白,武王和所有百姓一樣,人沒有高低,隻不過武王很清醒。”
朱鼎順沒有回答,黑暗中重重歎氣,“老子做什麼事,都有人學,以後可能冷落你。”
小菊猛得離開懷中,似乎驚喜,似乎幽怨,似乎不屑,“原來小妹的機會在孩子身上,你可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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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今天談件小事。
很長,希望看到這裏的人耐心看看,也可能比整本書有意思。
遇到一個讀者,1000小時看1000多本書,這樣浮躁的讀者番茄很多,一般我都懶得回應,但這本書他看到了400多章,說明這書在他‘海量的閱曆’中還有點用。
應該是個交流很暢快的讀者吧?
可惜不是。
他就像是二十年前讀大學的我,困在先入為主的自我認知中,對一個‘過來人’用盡力氣嘲諷。
先看他說了什麼,然後咱們再談什麼是曆史,什麼是思維,為什麼看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