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止住了哭泣,女子勉強直起身來,她又看了看床上的女孩,這才捂著紅腫的眼睛緩步走出病房。
等妻子出去了,男子這才再度俯下身,他望著病床上的女孩,輕聲說:“別著急,優香,爸爸媽媽都在這兒守著你,你一定能想起來的!”
男子的眼圈通紅,明顯有淚水充盈其中,然而聲音卻異常柔和平靜,任誰都能看出來,他是在拚命抑製住心中的悲哀。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床上的女孩微微張了一下嘴!
“……請問。”
男人呆了呆,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請問,”床上的女孩再度開口,聲音很輕,但是卻很清楚:“我……我可以出院了麼?”
那天晚上,青島被淺野夫婦接回到他們在北品川的家中。
原本是打算在醫院就說出一切的,然而青島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難道要讓他說,你們的女兒已經死了,現在占著她的身體的是我這個三十五歲的男人?後來,當青島目睹淺野夫婦守在自己床前哭泣的樣子,他就更沒法說出真相了。
“算了,先看看再說吧。”青島無奈地想:“既然已經變成了這樣……”
於是接下來,在淺野夫婦為了喚醒女兒記憶的談話中,青島慢慢了解到這個三口之家的情況。
淺野哲人,第一銀行的部門經理,今年四十歲,妻子裏子,家庭主婦,今年三十八歲,他們的女兒淺野優香今年十四歲,讀國中三年級。從夫婦倆的描述中,青島能感覺這是個嬌氣十足的小女孩,淺野一家屬於比較富裕的中產階級家庭,淺野哲人和妻子的感情看來很不錯,女兒就是他倆愛的證明,也是夫婦倆的掌上明珠……
青島耷拉下腦袋,長長歎了口氣:真是十分優越的家庭,真是十足美滿的人生……可這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青島那聲歎氣引起了裏子的緊張!好容易女兒肯跟著他們回家來,再要出點什麼問題,她可真承受不起了。
看出對方的擔心,青島勉強笑了笑:“沒有,我很好……媽媽。”
聽見這聲“媽媽”,那兩個才長出口氣:女兒終於肯認他們了!
喊一個比自己大五歲的男子“爸爸”,喊一個比自己隻大三歲的女子“媽媽”,這在青島而言,不是不別扭的。可是眼下為了安慰淺野夫婦,他也隻能這麼先別扭著。
見女兒終於露出微笑,裏子這才放下心來,她把女兒摟進懷裏,臉頰輕輕摩著她的頭發:“優香,你可千萬別再出什麼事情了,知道麼?你要是再有個什麼好歹,媽媽真就活不下去了……”
裏子說到這兒,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雖然明知道對方把自己當作了她的女兒,然而,被一個女人給這麼親密地摟在胸前,青島的臉還是隱約感覺有些發燒!但他不能在這種時候推開對方,於是隻得一聲不吭點點頭。
“總算是上天保佑,我的優香還活著……”
裏子的這句話,猛地刺了一下青島的心!他突然坐直身體!
“怎麼了?!”
青島呆呆看著裏子,半晌,才說:“我……不不,我是說那個青島刑警,他……”
“青島”這個名字一出口,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葬禮在明天舉行。”哲人低聲說:“優香,我和你媽媽都要去的……”
“……我也去!”青島慌忙說:“我……我想去參加……那位先生的葬禮!”
“可是優香,你才剛剛出院,連走路都不穩當……”
“不行!我要去!”青島使勁拽著裏子的胳膊:“我是……不,他是為了救我而死的,爸爸媽媽……那位先生的爸爸媽媽一定很傷心的!我、我得去看看!”
見女兒的神情竟如此懇切,哲人與妻子對視一眼,他點了點頭:“好吧,明天我們全家都去。”
“那樣好的一個人,我想,他的靈魂一定會得到安寧的。”裏子低聲說著,又轉頭望著女兒,默默歎了口氣。
“既然我的靈魂在這兒,那優香的靈魂,現在怕是早已經消失無蹤了。”青島想到這兒,也默默歎了口氣。
“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參加自己葬禮的人了吧?”
這是當青島走進靈堂的時候,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想法,雖然是參加葬禮,他卻並沒有一點悲慟的感覺,不僅不覺得悲哀,相反青島還覺得又滑稽又荒唐,特別是當他看到那張“遺像”的時候,這荒唐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蠢死了!這是誰找出來的照片?我怎麼看起來傻乎乎的?”他皺著眉頭盯著那張“遺容”琢磨了半天,得出一個更荒唐結論:下次說什麼也要在死之前先自行選好“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