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城破(1 / 2)

(一)

一行熱淚順著韋思遠的臉頰流下。他這一生,經曆的太多太多。

可是,即便如此,即使見過太多的生死離別,他還是沒有辦法讓自己的心變得麻木。他依然會痛,依然會傷心。這樣的感情,甚至,比年輕時更加濃烈。

盡管大家全都傾力阻攔,但是韋思遠仍舊堅持,每一天準時出現在城樓的高處觀戰。

盡管他年事已高,上陣殺敵或許力不從心,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要與將士們同在。就算不能親身殺敵,能鼓舞他們的士氣也好。

這些天來,戰爭無比慘烈,他親眼目睹那些或熟悉或陌生,或眼熟或從未見過的將士們,一個個倒下去,從此再無聲息。

就在剛剛,韋思遠親眼目睹那個年輕的小將拚盡全力,慷慨赴死的一幕。

他看著他,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以長刀撐起身體,昂著頭,寧死不屈的倔強。

記憶裏,韋思遠曾和他有過幾麵之緣。那是一個陽光帥氣、朝氣蓬勃的大男孩,時常跟在魏思危的身邊,有些靦腆,說話時嘴角泛起兩個淺淺的梨渦,因此看上去總像是帶著溫暖的笑容。

閉上眼,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無數個,像那年輕小將一般鮮活的生命。而此刻,他們也同年輕小將一樣,歸於沉寂,消亡於這場戰爭。

韋思遠已經記不清,或者說他不願記得,自從戰爭開始的那一天起,到底有多少如花一般年紀的少年,在最青春最美好的時候,生命就此戛然而止。

這樣的廝殺,他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但他知道,戰爭隻會一天比一天更加慘烈。犧牲隻會一天比一天更加巨大。

盡管韋思遠用盡渾身解數努力振奮城中將士和百姓們的信心,但是他真的不知道還能夠堅持多久。

軍心已經慢慢開始動搖,韋思遠不是察覺不到。在他的內心最深處,那片最柔軟的地方,他不想責怪他們,他甚至可以理解他們。

可是在戰場上,作為他們的帶頭人,他不能有一絲心軟,更不能有半分的寬容。

麵對軟弱和背叛,韋思遠能做的,隻有拿出雷霆手段,斬殺當場,絕不容情。所謂“慈不掌兵”,大抵如此吧。

就這樣,每一天的悲傷與日俱增,每一天的心痛與日俱增。

在這樣的交相折磨之下,韋思遠日漸消瘦。然而,就算再痛苦、再折磨,他卻從未有過片刻後悔。

他一直以來信奉著:“食君之祿,替君分憂”的觀點,從未改變。

在他的內心深處根深蒂固的認為:“忠君即是愛國,愛國就是愛民。”

哪怕,這個君,已經昏聵至極;這個民,已經水深火熱。

(二)

十五日,或許已經到了極限。這些天來,在這場殘酷的戰鬥中,因戰鬥減員、饑餓疾病或其他各種原因的消磨,原本艱難聚集起來的兵士已經百不存一。

更可怕的是,人心早已渙散,那些經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存活下來的兵士,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一個事實。那就是:城破就在眼前。

本提著一口氣拚力廝殺的兵士,僅存的希望,在這樣艱難的境況下,終於崩潰無蹤。

他們或趁著夜色,或趁著廝殺正酣的混亂場麵,悄悄地遁跡於四散奔逃的百姓之中,慢慢的湮沒於市井殘垣之間。

韋思遠慢慢地闔上雙眼。

“大勢已去!”

這是他心中唯一的念頭。

“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