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且問你，若我不出手，你有幾分把握？”
黑衣女子見陳禦醫不肯應允，並沒有表現出一絲怒意。她的語氣依然輕柔，眉宇間並無苛責之意。
陳禦醫無奈的搖搖頭。
自幼跟隨師傅走南闖北四處行醫，陳禦醫的醫道不可謂不精深。想當初，他也是恣意隨性之人，既守得住規則又掙得脫束縛。治病救人往往有出人意料的神來之筆。
那時候，他們師徒二人所過之處，不說包治百病，那也是往往藥到病除。“神醫”之譽，雖然有誇大之嫌，倒也基本符合事實。
若非如此，皇帝陛下也不會親自頒旨，召他師徒二人進禦醫院任職。當時，師傅就已經下定決心，稱病請辭。而他，內心還憧憬著飛黃騰達的未來，毅然決然不顧師傅的勸阻進宮而來。
隻可惜，現實總是相距夢想太遠。原本以為任職象征著醫學最高境界的禦醫院，不僅坐享榮譽名利，而且還能夠大展拳腳，實現自己多年的抱負宏願。
哪曾想，常言說“一入侯門深似海”確實並非虛言。所謂禦醫院，不過是外表光鮮、造型別致的“監獄”罷了。
不說這樣那樣的規矩、禮儀就寫滿了整整幾大本子。就是本來自己引以為傲的治病救人的手段也是備受製約。
看診、切脈、用藥、施針……，哪一條哪一項都有數之不盡的製約規則。按照本心隨心所欲的治病救人，隻能是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真正在禦醫院裏侍奉，用什麼方子、開什麼藥、施針部位、強度和深度等等都有成例，不能有絲毫差錯。
而至於哪些成例，無非都是些溫吞的藥方和中規中矩的療法。民間推崇的“重疾需用猛藥”，別說做了，就是你敢想想，那都是大逆不道的罪過。
如果有誰膽敢未按成例療疾，哪怕就算是醫好了病，一旦被發現，輕者打板子挨鞭子，重者腦袋都可能搬了家。
就這樣，陳禦醫一直這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在禦醫院裏行走，就算是熬到了如今首座的位置，境況也沒有絲毫改變。
他已經早沒了一丁點兒當年的銳氣。論起醫術，進步已經不敢奢望，隻要沒有退步，那就算是好的了。
至於說到今日皇帝陛下的病情，本來起病就急，病勢又重。別說現在，就是換做當年的他，也是全無把握。
無奈之下，他隻能實事求是的搖了搖頭。
“那就是了。既然如此，何妨讓我試上一試。就算‘死馬當成活馬醫’唄。”
“我知道，你不就是怕自己擔上風險嗎？今天諸位大臣都在此處，讓他們集體做個見證。”
“若是醫好了，功勞算你的；要是醫不好，責任算我的，絕不牽連於你。這樣可好？”
陳禦醫沉默了。他將頭轉向齊刷刷跪倒在禦榻前的諸位大臣身上，見他們紛紛點頭示意。
“也罷。”
陳禦醫終於下定決心，將陪伴自己多年的一套銀針遞了過去。
黑衣女子微笑接過。雙手一展，所有銀針同時脫離針囊，漂浮於半空之中。
女子輕輕揮手，銀針順次落下，紛紛紮於皇帝頭麵部各個穴位之上。
女子再度揮手，所有穴位上的銀針齊齊顫動起來，忽高忽低、忽而旋轉，就這樣，持續了大約半炷香的時間。
“好了”
女子輕喝一聲，
“一個時辰之後取針，將此藥給皇帝服下。”
女子轉過身對陳禦醫說道，隨手交給他一個小小的藥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