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江燃也並不是什麼道德觀很強的人,多年來在各種任務中掙紮求存,是非對錯,善惡黑白,早就模糊了界限。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屠城的那一天,盡管四處都是流血和哀嚎,弟弟也不會有絲毫的動容,他隻會冷眼看著這一切,覺得血流的還不夠多,不夠解氣。
但他同樣可以想象,弟弟聽聞“我”剛被找到就被推入懸崖,甚至分屍慘死的時候,有多麼心驚和痛苦。
當然,這並不是濫殺無辜的理由。冤有頭,債有主,屠弑一個城,是喪心病狂的侵略者才有的行徑,絕不是一個國家的君王該做的事,為一人而殺萬千子民,“暴君”之名怕是要被誅伐百世的。
責怪嗎?
這罪的源頭是誰呀?
宋寄遙伸手拉住他,“留下來睡吧。”
宋月黎皺著眉看向他,“你……”
“每次在我旁邊都睡得跟小豬一樣,平日裏你還總是一副沒睡好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裝的?”宋寄遙看著弟弟眼下的暗青。
不提也罷了,一提起來,宋月黎就真的覺得疲乏困倦起來。
哥哥像是上好的安神藥,對他而言,有著神奇的療效。
他知道,哥哥心疼了,想要他能安歇一晚。
可是,不行。
留下就是妥協,他不能讓哥哥覺得,他離不開他。
宋月黎道:“我早就習慣一個人睡了。明日還要趕路,哥哥歇著吧。”
他不是以前的乖弟弟了,他要牢牢地控製住他,不能在熟睡中被他鑽了空子,磨了心智,他再也別想著能輕易逃了去。
宋寄遙拉著他沒鬆手,“就當是我睡不著,你陪我總行了吧,看看這屋裏,沒個人氣兒,也沒個聲響,多嚇人。”
宋月黎狐疑地看他,“哥哥在打什麼主意?”
宋寄遙自從受傷以後,臉色總是蒼白的樣子,看起來人畜無害,苦笑道,“我哪敢打什麼主意?”
宋月黎低頭看著揪住自己衣服的那隻手,看得出來在用力,可是隻要自己想掙脫,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燭火滴淚,搖晃了一下,是的,整個屋子空蕩蕩的,沒有人跟哥哥說話。
哥哥另一隻手抓著床沿,甚至探出了一點身子,像是明明累極了卻還極力挽留的樣子。
哥哥說這話的時候低了頭,但低頭前那一抹落寞還是被他捕捉了去。
他不禁想起在將軍府,哥哥有個鳥語花香,侍女環繞的院子,屋裏四季瓜果新鮮,笑語溫存。
哥哥被關著,被鎖著,很難過吧。
宋月黎閉上眼睛,像是掙紮了許久,還是慢慢揪出了自己的衣服,轉身離開。
他可以補償他,但不是現在。
宋月黎走後,宋寄遙徹底沒了睡意,在對方連續多日精神欠佳的情況下,都沒能趁虛而入把人留下,宋寄遙很不滿意。
心裏那股糾結勁莫名其妙地消了,反而湧起一股滿滿的幹勁來。
耗著吧,小崽子,有種你別輸。
不知何故,馬車回去的速度明顯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