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眠擁有一往無前的白日,亢奮到他想征服世界;他同樣擁有心碎的夜晚,發現自己正被黑色的情緒拖拽下血跡斑斑的深海。
他嚐試打開斯坦尼拉夫斯基的《演員的自我修養》,但是此時,閱讀變得艱難萬分,因為每讀一個字都讓他想起林印水,自己無疾而終的初戀。
他發現自己患上了憂鬱症。
不敢看著別人的眼睛,不能發自內心地微笑。
他習慣低下頭,長久地沉默,一言不發。
他攤開手,是淺粉、天藍、純白的藥片,像糖果一樣;他鬆開手,藥片撒落一地。他放棄服食藥物,因為藥物隻令他更加虛弱。
一年前,表演的時候,他喜愛品嚐痛苦,就像亞當與夏娃細品禁果的滋味,痛苦而甜美。
他未曾料想,有一日,某一種痛苦,會穿透了他的生命——顛覆、毀滅。
在秋日的荼蘼架下,沈千眠內心的哀愁蕩著無形的秋千。
他等待,直到雪覆滿肩頭。
對於林印水的到來抱有渺茫的期待,那將是一次救贖。不過,恰恰因為有所期待,沈千眠意識到,救贖永遠不會來。
他隻得孑然一身,滿目瘡痍。
做完每日的招待工作,他隻身坐在“月神”咖啡館門口,雙眼無神地發呆。
沒有人喜歡這個新來的招待,因為他雖然外表帥氣,卻從來不笑。命運的殘酷摧毀了沈千眠的外表,使他變得蒼老。
盲信神靈的悲哀,就是無法喚來神靈。天空中降下一絲喟歎。
“你願意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嗎?”沈千眠腦海裏突然傳出一個聲音。
“活著如此無趣,但是,如果……我想我願意。”沈千眠喃喃自語。
一張傳單被風刮起,拍在沈千眠臉上。他揭下傳單,讀起來,發現這是一張舞台劇演員擢選的通知單,優秀者可以在大劇院演出。
但凡有可以去的地方,就勝過無處立足。
沈千眠想,去瞧瞧看,反正生活也不會更糟了,對吧?
他將傳單遞給阿洛伊西婭,阿洛伊西婭輕輕拍拍沈千眠的臉,“小演員,你在中國積累的人氣怕是不能用了,從頭開始,會不會很難?”
沈千眠笑笑,呲出小虎牙,“我並不擔心這些,從頭開始學習就好。”
阿洛伊西婭微笑,她很久沒見過沈千眠臉上的笑意了。
在擢選前,沈千眠不斷練習聲、台、形、表的基本功。他在“月神”咖啡館的舞台上練習。
人們都發現,這個略帶憔悴的,在舞台上唱玫瑰人生的小演員,身上有一種特別的美,來自中國的含蓄優雅。
於是沈千眠裝小費的小錢包開始變鼓,也有三三兩兩的法國女孩結伴看他演出,並在演出結束後久久不願離去。
在舞台下,人們把玫瑰、雛菊、矢車菊扔上台,擠到台前,賣力歡呼。沈千眠開始變得小有名氣,他享受著再度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的時刻。
那些困難、不堪、痛苦,似乎也暫時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