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時天幕陰沉, 疾風卷過殘雲，刮落一地枝頭殘葉。
未幾，雨水轟然而至。
雨珠飛落在廊前欄杆處，濺得極遠。
銀露擔心雨水飛濺，便抬手將遮雨的竹窗簾子放下，室內瞬間一片晦暗。
紅玉讓人將宮燈點亮，又往爐台裏添了些白芷祛濕潮。
燃香嫋嫋間，蕭棠懶懶地窩在貴妃榻上看書。
自打江氏發現她能算賬看書之後，便特意給李嬤嬤打了招呼，告訴李嬤嬤不用拘著她看什麼書，隻要不是些淫詞豔曲壞人脾性的書，都隨蕭棠看去。
李嬤嬤自來以女德為重，聽聞很是不讚同。
她勸告江氏，大昭王朝的女子向來是以夫為尊，世人都道女子書讀多了就易心生浮躁，往後被人知曉不好議親，要受婆家輕踐。
卻不料江氏聞言冷哼道：“我江知顏的女兒還能嫁不出去不成？不說我們太師府是天潢貴胄，主公又是天子近臣，若是婆家敢苛待她，我且踏平了她的婆家為我棠兒出氣。”
李嬤嬤見江氏如此態度，再無話可說。
即便心中再不喜，也隻能視而不見。
蕭棠正看書看得入神，院外忽而傳來腳步聲。
銀露探頭往外看去，瞧見來人忙出門行禮：“太師安。”
蕭瀾抬手讓她起來：“五娘呢？”
“屋裏頭看書呢，奴婢去告知五娘梳整。”
蕭瀾點頭，背手站在廊下看雨。
天邊閃電破空，悶雷爆響，雨水如簾。
蕭瀾瞧著地麵積水，目光深邃。
近日多雨，不知今年莊稼收成是不是會受影響。
他低歎一聲，好在這幾年江水還算平穩，願今年也莫要出了意外。
蕭棠聽銀杏說父親過來，忙撫平衣服，穿好鞋子，起身相迎。
“阿爹！”
蕭瀾聞言，收回視線跨進屋內。
他瞧著軟乎乎的女兒滿眼慈愛，抬手摸了摸小女兒的腦袋：“棠兒在做什麼呢？”
他的目光落到炕桌上的書，挑眉問道：“看書呢？”
蕭棠感受著蕭瀾大手的溫度，乖巧地點了點頭。
蕭小小在上大學的時候，導師給她們推薦了一堆必讀書單，其中就包括四大名注[1]。
隻是書單太多，蕭小小也不好囫圇吞棗地讀，隻能一本一本地抱著啃。
從四書五經看起，再到二十四史，直到研究生畢業時，才堪堪看到四大名注。
上次她閑來無聊在蕭藺書房裏找書打發時間，正好瞧到了《水經注》，心中微動，便就向蕭藺借來看了。
蕭瀾聞言微愣，抬手將桌上的書拿起來。
上麵呈的是第二十一卷，看來蕭棠已經閱至過半了。
蕭瀾心中詫異，低頭看向未及腰側的女兒。
“棠兒閱書至此，覺得這本書寫得如何？”
蕭棠仰頭看他，開口道：“頗為警醒。”
“如何說？”
蕭棠垂眸略一思索，說：“巍巍青山，漫漫長河，水乃地之精華，孕育萬物，滌蕩汙穢。如今天下雖安，但洪澇隱患猶在，正可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2]，不可不自危。”
蕭瀾看著女兒，神色微動：“那該如何？”
蕭棠不疾不徐地繼續說：“若能依流脈逐一探尋，圖水係今古之動變，覓治援旱澇之良方，亦可謂繼絕學開太平[3]，不負百姓之托。若此，方可安我大昭，承萬世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