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稀薄,寒氣蕭森,宮裏風聲凜凜,積雪成冰。
簷角夜鴉驟飛,驚起枝頭殘雪一片。
福寧殿中。
“匡兒!”
一道淒厲的嘶喊驟然劃破寂靜的黑夜,字字仿若浸血。
“本宮不信……本宮不信!你們騙我!你們全都在騙我!”
“再傳太醫,快去啊!把太醫署的人都給本宮傳來!”
“來救我的匡兒啊!”
向來高貴端莊穩重自持宛若神人的皇後娘娘,此時華衣發髻淩亂不堪,雙眼充血紅腫,麵色蒼白地跌坐在地上。
她渾身不住地顫抖,懷中錦被包裹著的孩子麵色青紫,如同布偶一般,沒有半分氣息。
任憑女人口中不斷呼喚,孩子也始終沒有絲毫反應。
碩大的宮殿裏,太醫宮人們惶恐地跪落一地,強止住悲意,請皇後節哀。
此時,一抹明黃身影出現在宮門,快步衝進殿中。
見到殿內此景,景肅帝往日冷靜肅然的麵容上流露出悲痛,他大步上前將地上珠翠灑落一地的女人攏進懷中。
他雙眸微紅,強製住悲意,俯首低勸:“伊梓,伊梓,冷靜一些!”
“我的孩兒啊……聖人,你讓我如何冷靜!這是我們的孩兒啊!”
女人滿麵淚痕,悲傷欲絕,她難以抑製地將臉埋在孩子身上,低低悲咽。
“我的孩兒,上午還活蹦亂跳,還在我的懷裏撒嬌啊——”
景肅帝眼裏泛著淚光,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低沉:“朕會把那賤人碎屍萬段,今日殿中宮人宦官全部斬殺,給匡兒償命!”
“啊——”
畫麵一轉,昏暗的宮殿中,小宦官蜷著身子跪在堂下,麵上涕淚橫流。
“太後娘娘,您救救小的,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太子的事,不是林昭儀,錯了,錯了——”
“娘娘……娘娘……”
床榻上的人一身冷汗,猛地睜開了眼睛,驚坐起身子看向殿中。
那裏漆黑一片,隻有一排守夜的宮人。
她抬手捂住陣陣絞痛的心口,氣息不穩地低頭急喘。
身上的金鳳錦衣已經被汗打濕,緊緊地貼在身上。
霖香拿起一旁的狐絨罩衣披到太後身上,一臉擔憂地望著太後:“娘娘您是又夢魘了。”
太後點點頭,接過宮人遞上來的茶水,麵色慘白沒有說話。
殿窗外樹影交織,殿內垂帷分掛,空曠又淒涼。
她抿了口茶,霖香忙接下遞給一旁的宮人,要扶太後重新躺下。
太後搖了搖頭,搭著霖香的手踩著趿鞋下床,緩緩走到窗前。
她抬手推開窗,深冬寒意瞬間湧入室內,她卻渾然不覺。
殿外冷泥間凝著寒雪,冬意甚濃。
太後垂著眼睛,手指摸著窗欞上的竹撐。
竹撐觸手冰涼,恍然間讓她想起繈褓裏失去溫度的小身體。
胸口的酸脹讓她眉頭緊蹙,她合上眼簾,長睫微微顫抖,眼角滑過一絲清透的淚痕。
再睜眼時,遍布血絲的眼裏盡是決絕。
她仰頭看著頭頂慘白的月亮,聲音裏帶著經久的恨意:“待宸兒茉兒誕下皇孫,他,就不用留了。”
身後霖香聞言眸色微動,應聲道:“是。”
次日。
侯府老夫人向宮裏遞了帖子,帶著齊追進宮拜見太後。
太後與侯老夫人乃蕭家嫡係。
她們這一輩蕭家嫡係共有三女,皆是一母同胞,嫡長姐是先聖景肅帝原配,可惜難產而死,嫡二女及笄那年安排嫁入皇家,作為繼後,也就是當今太後,嫡幼女嫁給寧遠侯,也便是如今的侯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