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落,鳥雀驚起。
淚水猝不及防地從眼眶掉落。
水滴碎在砂石間,轉眼便不見蹤影。
一陣涼風襲來,蕭棠恍然回神,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身旁的梅月以為蕭棠被凍著了,忙將她身上的狐絨氅衣係緊了些。
而蕭棠的目光卻始終落在那女子的臉上,難以移開視線。
是有多久沒有見到過這張臉了……
錢包裏第一頁塞著的照片。
是在她小小年紀就撒手人寰的生母。
所有的東西都在死後的那一年裏被那個男人付之一炬,唯一的照片還是蕭小小從銷戶材料上的撕下來的。
即便如此,她也是如珍如寶地揣了二十多年。
這二十多年裏,每當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便會翻出來看看,怨恨也好,怒斥也罷,總歸也算是有個傾訴的地方。
所以這些年,即便生母死的早,但是照片裏的那張臉,在她的腦海裏描摹過無數遍,哪怕是閉上眼,她也能夠將那張臉絲毫不差地畫出來。
直到那個女人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蕭棠這才回過神來。
“等一下!”
聲音帶著幾分微不可察地顫抖。
那女子聞聲拔腿要跑,卻被蕭棠身邊跟隨的四個小宦官攔下。
蕭棠轉過身向她走過去,那女子愈加驚恐地往後退去。
因為害怕,眼淚流得更凶。
一旁的梅月彎腰,對蕭棠附耳說:“五娘,這便是得了瘋病的鍾才人。”
原來是她……
頂著一張和自己生母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眼神呆滯,神情迷茫,如同一隻沒有靈魂的人偶。
看得蕭棠心裏止不住的難受。
她眨了眨眼睛,等到眼中霧氣消散,將聲音放輕放軟:“鍾才人,要去何處?”
鍾才人不看她,而是側頭不住地往後眺望,口中發出癡癡的哭聲。
“我要找策兒……貓兒,貓兒不見了,嗚嗚……策兒……貓兒……”
蕭棠聽著鍾才人策兒貓兒的一通叫,有些沒有搞清楚,便開口說:“貓兒在哪兒,可能帶我去看看?”
鍾才人搖頭:“找策兒……”
正糾纏著,隻見外圍有人突然喊道:“阿娘!”
蕭棠抬頭望去,隻見是麵色緊張的四皇子。
他衝破宦官們的屏障,上前將鍾才人護到身後,眼裏滿是防備與警惕。
蕭棠見他這副模樣,也沒有生氣,而是向後退開幾步。
“我並未刁難你阿娘,隻是恰巧由此經過,遇著了你阿娘,她說貓兒不見了要尋你去。”
梁定策聞言拉著鍾才人的手,以一種圈護的姿勢摟著她:“阿娘,我們去找。”
“等一等!”
梁定策回頭看向蕭棠,卻見蕭棠走上前來:“讓鍾才人坐著轎子回去吧。”
她的目光落到鍾才人的腳上:“鍾才人的腳出血了,再走這麼遠的路,恐怕不好。”
梁定策看向鍾才人腳上透著血絲的鞋襪,又看了一眼蕭棠身後的轎子,抬手向蕭棠行禮:“謝謝五娘好意,不必麻煩了。”
他彎腰將鍾才人背到了身上,可到底是個孩子,身子還瘦小,背著一個成年人十分吃力,隻能艱難地挪動著腳步。
待人走遠,一旁的梅月見此狀同情地歎了口氣:“五娘不要生氣,鍾才人的身份確實不配坐轎子,宮裏人來人往眼睛無數,被後宮有心人知道了,反而要來作踐她。”
蕭棠剛才沒有想那麼多,此時聽了梅月的話,點頭道:“我明白了。”
她的目光在漸行漸遠的身影上停留了許久,直到看不見才緩緩移開了視線。
至此再無心情逛園子,便坐上轎子回福寧殿。
回到殿中,蕭棠隻要回想起鍾才人的臉,再想她如今的處境,心裏便堵得難受。
她也想求太後庇佑一下鍾才人,但是太後既身處後宮,那勢必是知道內情的,她能放任這些醃臢事這麼久,便一定是有自己的難言之隱。
太後照拂自己和央求太後照拂他人不可混為一談。
若是得寸進尺,恐讓太後生厭。
所以蕭棠想了許久,還是打算自己想辦法接濟一下。
她給府裏寫了封書信,信中央求母親給自己備一些婦人的鞋子和厚衣,說是在宮中看到順眼的宮人,見她可憐,便想送些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