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容:
來信已收到,我一切都好。
你信裏說異國生活的不習慣,我是能理解的。初到美利堅時,我也常常覺得不適應,但凡事總要有個過程,你不必焦慮,出去逛一逛,多結交幾個朋友,一定會對你有所幫助的。
至於海德堡大學,你現在應該已經拿到申請結果了吧?隻可惜我不在你身邊,衷心期盼你能得償所願,早日學成歸國。
我如今每天都過得極規律,早上去莫斯科大學上俄語課,下課了便去圖書館自習。老師們都講得很好,令我絲毫不敢懈怠。
上個休息日,我實在按捺不住心裏的向往,去了列寧格勒。在東方研究所,我看到了科茲洛夫在黑水城發現的畫卷,雕塑,還有那本《番漢合時掌中珠》的原件。雖隻是浮光掠影般的一瞥,但也足以在我心裏燃上一把火。想想國內,研究西夏的學者屈指可數,資料文獻更是寥寥無幾,但在這裏卻是另一番繁榮的景象。
我對此當然是快活的,但望著玻璃那頭,又常常感物傷懷。
寫到這裏,我倒是想起一人。剛到莫斯科,我就被先前的校友邀請著去參加了一個中國留學生聚會,地點在阿爾芭特街的一家高級餐廳裏。我實在不習慣那氣氛,到了飯桌上,一口菜沒吃,先有半瓶酒下了肚。那酒後勁實在厲害,好不容易捱到聚會結束,一不注意又走錯了道,幸而遇見杜青林先生,我才安然無恙的回到住處。
後來我才知道,杜先生畢業於北大文學係,之後又在莫斯科大學讀了碩士和博士學位,如今他已在俄國住了約十年,陸陸續續翻譯了許多名著,大部分都在國內出版過。
那日之後我登門拜謝,相熟後便常同他去逛書店,後來去研究所,也是他與我同行的。
參觀過後,杜先生便寫了一篇文章,講述國寶在異國的境遇,又呼籲廣大青年學子投身到西夏學的研究事業中去。我看了,很是感慨,這篇文章之後還在國內的報紙上發表了,聽說反響很大。如今想來,能在異國他鄉遇到這樣一位學識淵博又性情和順的朋友,真是我的幸運。若有機會,我定要把他介紹給你認識。
今日莫斯科天氣甚好,隻是課業重,沒有什麼機會出去。開始給你回信時也近深夜,現下已第二日一時,便先寫到這裏罷。
祝好。
也祝長康和若明好。
又及,我最近常常抽空翻譯些小詩,隨信附上一篇,請你幫我點評點評。一同寄去的還有離別前在紅場拍的照片,因照相館老板出差,所以耽擱了這麼些日子。我對此本還有些不滿,但看到照片的瞬間又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衡 一九三六年四月十八日燈下
蔣弘杉提著行李箱,獨自走出火車站台。映入眼簾的是完全迥異與柏林的小城風光,像是剛剛下過雨,空氣中還浮動著泥土的清冽氣息,石磚鋪就的路麵上積著淺淺的水窪,在月光中泛著粼粼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