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做過沈贇的背調,所以在對兩人的離婚的態度上,成恒之的針對性也尤其的明顯。
他雙手自然垂放在身前,捏著公文包,態度十分恭敬。
像是默認。
李家瑋有考慮到沈家是塊硬茬,隻是過往的認知告訴他,一旦傅深的態度確定,沈贇這個對妻子幾乎沒有骨頭的人,一定會為了她對抗整個家庭。
更何況,沈若溪才是沈家欽定的兒媳婦。
“如果起訴離婚呢?”李家瑋扭頭看向成恒之,絲毫沒有半點要退讓的意思。
成恒之的嘴唇張張合合,誠懇地給出了所有專業意見。
傅深在那光影婆娑地交流中,恍惚的自己就像是個局外人。
她突然意識到,李家瑋並非是想要好心助她脫離苦海。
他隻是覺得,這世界上不能就他一個人受苦。
他必須要拉一個人共沉淪。
傅深就是這個手無寸鐵最容易被他輕輕一墜就拉下深淵的人。
“離婚可以。”沈贇的一雙大長腿在坐滿四個人的狹窄餐桌下,顯得有些無處安放。他微微往後拉了座椅,整個人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明明是一副敞開胸膛的姿勢,他的眼神卻洶湧地像是在原地等待蟄伏的獵人。
李家瑋自然沒有錯過他未說出口的潛台詞。
那雙尤其適合手術台的白皙修長的手指,輕叩了叩桌麵。
“聽師妹說了,你們沈家想爭傅深名下的那套學區房。因為那是你們夫妻共同財產是吧。”李家瑋銳利地目光看向沈贇:“可以。”
就這麼替她做決定了?
傅深心想這男人還真是好樣的。
濃黑的睫毛垂下,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緒。
如果是從前未被歲月洗禮錙銖必較的性格,她當然是不願意了。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可如果,她的目標是快刀斬亂麻,實際上學區房的用處並不大。
李家瑋先點出了別人誤以為她的顧慮:“你是南春一中高薪聘請的人才,人才引進的購房補貼以及公積金還貸重新購入一套房產並不是什麼難事。至於學區……教職工二代子女優先享有的入學福利,傅老師不用我贅述吧。”
他還真是給她摸得透透的,一點後路都不給。
傅深覺得自己此時就像是逼上梁山的英雄好漢。在目光轉向沈贇的時候,突然又覺得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涼水一般,覺得自己就連脊梁骨都像是被人從小敲的爛碎。
讀書不一定能明智,好比還有網上罵得她這樣裹小腦的。
從泥潭掙紮出生路的小孩,總覺得現在婚姻不順帶來的精神折磨, 簡直是上天拋給她的人世間最大的甜頭。
她並沒有所嫁非人,也沒有在十多歲的時候被迫攀附一個剛剛喪偶、略有權勢錢財的同村中年男子。
沈贇樣貌出眾,與她年紀相當,也並沒有不愛她。
他隻是迷戀外麵的新鮮空氣,癡迷徒步踏青,熱愛另一種她從來不曾向往過的生活而已。
可哪裏有人會不回家的呢。
一時間,漂亮的黑眸染上了一層熱氤氤的水汽。一下子就模糊了麵前人的模樣。
沈贇的心突然像被刀割了一樣疼。
他特別想伸手將人抱到自己的懷裏,就像從前肆無忌憚將她扣在懷裏不能動彈那樣。
她是他的,全世界都知道。
沈贇不單單是這麼想的,他甚至是這麼做的。
手在觸碰到傅深內搭白色襯衣外搭咖啡色毛線衣的衣角的時候,她身上那股子奶香奶香的有關於小嬰兒的味道突然撲入他的鼻腔中。
他幾乎在瞬間就條件反射地鬆開了她。
視線無意識落在深藍色手推嬰兒車裏的李譽揚身上,哪怕沈贇已經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是剛才在逗李譽揚時沾上的味道。可是她已經當媽媽這個事實,始終在沈贇的腦海中,像一根刺一樣梗在其中。
他同樣對自己無比抗拒的行為感到疑惑不解。
他既然無法抗拒自己生來想要親近女孩的本能,最瘋狂熱烈的二十歲,他甚至有過想要死在傅深身上的念頭。
可是他沒法容忍有一天她會生下一個孩子。
還是因他而存在的孩子。
怎麼了?
傅深抬頭恍然地看了他一眼。
以他剛才的舉動,明顯像是要抱她的。
怎麼停手了。
女子長長的睫毛垂了下去,連帶著晶瑩剔透的淚珠一起。
她低頭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了起來。
沈贇僵硬地別過頭,裝做什麼都沒看見。
飯局因為四個人的沉默散得特別快。
從店裏出去的時候,傅深正琢磨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應該跟著沈贇回去嗎?還是應該保持一點即將離婚的夫妻該有的自覺,坐公交車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