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爆發中沉睡,班尖倒地不起,睡了長長的一覺,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似乎見到了熟悉的長輩。
“班班,班班。”那個長輩坐在烏瓦房簷下,用滄桑的聲音喚班尖過去,班尖揉揉眼睛,想看清對麵是誰,老人家雙手比孔雀狀,圈在眼睛外,對班尖微笑:“來啊,班班。”
那手勢!是奶奶!是奶奶!!班尖欣喜若狂,跑上前去,用力擁抱著老人。
“班班,做人要知恩圖報。”老人撫摸著班尖的頭,語重心長道。
班尖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我知道。”每次夢到奶奶,都會聽到這句話。她聽夠了,也聽累了,這兩年……
“班尖!”一聲激昂的女高音打破了班尖的夢境,班尖猛地從床上坐起,心髒被嚇得跳動加速。
“誰?”她困難地睜開雙眼,循著聲音徐徐望去,然而她隻看到眼前一片朦朧。
“醒了!真的醒了!”這次的分貝又高了一波。
班尖捂住雙耳,眉頭緊鎖,緊接著心情慘淡,因為她識別出了這聲音——是宋之星。
宋之星坐到床邊,伸手給了班尖幾巴掌,拍在班尖的手背上,她好奇地問:“怎麼樣,疼不疼?”班尖甩開她的手,沒理她。
“你剛剛做噩夢了?”宋之星拉住班尖的手,搖來搖去,“一直在說話,好嚇人。”看到班尖皺眉躲閃她的拍打,她鬆了一口氣。
班尖仍然沒有理會宋之星,她突然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
自己的視線好像變得越來越模糊了?好像不止是變模糊這麼簡單……
她筆直地坐正,僵硬地不敢動彈,眼睛閉上一會,再打開,她發現眼前的一切景象,周遭的所有事物,好像都在移動……然後還在縮小……
它們像是按著什麼軌道,靠近聚攏,一開始集中成一片,一片模糊不清的混合物,然後再聚集,變成一坨。再是一塊,一點。最後……
沒了,全沒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瞎了?!
班尖驚恐地捂住嘴巴,停止了心跳,刹那間隻覺得魂魄都要煙消雲散,緊接著,她的眼前竟開始浮現過往畫麵,一幕接著一幕,悲歡離合,快速閃現在她的腦海中。不,沒有歡,隻有悲。
五年前奶奶在病床上離開世界的畫麵,兩年前媽媽墜樓離開世界的畫麵,媽媽離世一個月後爸爸帶著她搬進新房子的畫麵,新房子裏初見梁湖和她女兒宋之星的畫麵,一年前爸爸在咖啡館和紅發女人曖昧的畫麵,半年前爸爸和梁湖激烈爭吵的畫麵…… ……
班尖聽奶奶說,這叫走馬燈,是將死之人與人世間最後的對話,現在她才知道,原來不止死了會走馬燈,瞎了也會。
她閉上眼睛,努力地平複情緒,她需要平靜,去思考一些事情。
譬如說自己的後事。
宋之星則依舊黏在班尖身上晃來晃去,對班尖的毫無理會全不在意,兩年的朝夕相處,她早已習慣這個異父異母的姐姐對她的冷漠。五天前,她接到媽媽的電話,說班尖在醫院,她嚇了一跳。
“她怎麼了?”
“先讓醫生檢查一下吧。”
檢查出來後,啥問題沒有,梁湖叫人把班尖送回家。
一天後班尖沒醒。
“她怎麼還不醒?”電話裏宋之星大聲地問。
質問的口氣使梁湖十分不悅,她冷笑一聲,不作回應。
宋之星掛掉電話,請來自己的私人醫生,醫生做了一些檢查,說無大礙,宋之星才終於安心地吃了點東西,那天她隻吃進去一塊披薩。回想這些天的種種,宋之星陷入了偉大的自我感動中,她把班尖抱的更緊,撒著嬌向懷裏的人討要獎勵:“我餓了!去給我做飯!”
而此刻,班尖正在腦子裏計算著自己這兩年攢下的錢,兼職攢下的大概有五萬,奶奶留給她的鐲子釵子大概能賣五萬,加起來是十萬,然後梁湖當年借給她家……
十五萬。
草,她還不能死。
“做飯!做飯!我餓了!”宋之星黏膩的聲音,8d環繞,陰魂不散,吵地班尖冒火,班尖把手繞到背後去掰宋之星的手,企圖擺脫她的糾纏。
“聽見沒,班尖!給我做飯!我要吃飯!”宋之星總喜歡在班尖耳邊叫。
“做什麼飯!”班尖被宋之星的尖叫聲惹毛了,她用力推開宋之星,把她推到了地上,憤怒地吼道:“你吵死了!”
宋之星摔坐在地上,眼眶立馬紅了,她愣了一會,然後嗷嗷大叫起來,像個瘋婆子一樣,她踹倒旁邊的凳子,指著床上怒目圓睜的人,“你去死吧!”她爬起來拍了拍屁股,最後摔門離去。
門“砰”的一聲,整個房間隨之一震,班尖目送宋之星的離去。她呆在床上,眼睛瞪得無比大,她能感到自己在發抖。兩年的相處使班尖對宋之星的脾性十分了解,宋之星那刁蠻任性的公主脾氣不足以讓她氣的發抖,她發抖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