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城北有座山叫三崎山,為什麼叫這麼個名字?這得從甲午中日戰爭說起。
甲午年間,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是個大豐收年景。一入臘月門兒,你看騎馬坐轎的,趕驢挑擔的,披筐背簍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直奔金州城裏辦置年貨,準備過個太平年兒。
隨大流進城辦置年貨的人當中,夾雜著三個打扮與眾不同的人。莊稼人都穿戴著家織布棉襖棉褲,豬皮靰鞡狗皮帽;財主們身穿著皮襖緞褲,腳穿氈窩,頭頂狐皮帽子。
可那仨人卻穿緞子馬褂苗綢褲,禮服呢鞋老布襪,瓜皮帽上還有個紅疙瘩,一人肩上背一個褡褳。這仁人穿戴窮不窮來富不富,樣子真“格路”。他們鑽進東門直奔城中老爺廟,順著南街出了南門,鬼頭鬼腦地進了彙升老店,要在這兒落腳打尖兒。
店小二一看這仁人的打扮,好生奇怪,心裏犯合計,嘴上可不敢說,便端上茶,敬上煙,然後打問道:“三位客官,打哪兒來?打算住上幾日?小人好稟報店主上店簿啊。”
那仨人當中一個胖子先開口說:“吾乃江南老客,來此經商,需住幾日,看生意多少再定。”
店小二一聽,更加疑心了:眼下常有倭寇犯境,在這荒亂年頭,怕死的南方老客,早就溜了個無影無蹤,在這金州地界,哪還有什麼南方老客。再說,有錢的南方老客,不是住南街的天興福,就是住北街的聚增長,都是大門麵高門樓,哪有住咱這矮屋小店的。凡是住咱這彙升老店的不是買驢賣馬的牲口販子,就是賣針頭線腦的貨郎擔子。
想到這兒,店小二又壯著膽子問道:“客官做的什麼生意?”
先前答話那胖子,一時對答不上來,噎的直伸脖兒。另一個瘦子忙接話茬說:“馬的,牛的,布的,糧的,什麼什麼都買賣的幹活。”
店小二一聽,這話哪是中國話?這又是哪門子買賣人?他斷定,是三歹徒。
在土店簿的時候,店小二貼店主耳根說:“眼下常有倭寇犯境,這仨不是歹人也是探子,大意不得,我看不如趕快稟報縣衙,抓起來問個水落石出才是。”
店主把綠豆眼一翻,呷了口茶說:“咱開的是店,攬的是客,為的是錢!”說完,一甩袖子走了。
店小二一聽,心裏好不自在,本想爭講幾句,又怕打了飯碗,沒法,隻好忍氣吞聲,侍候別的老客去了。
別的老客都是朝出夜歸,可這仨“南方老客”與眾不同,他們夜出朝歸,一到晚上,黑燈瞎火,貓兒似的,走街串巷,蠻有精神,可大白天,倒像貓頭鷹,眯縫著眼兒,倒在炕上,蒙頭睡大覺,你說奇怪不奇怪。
過去人都說,同行是冤家。別的老客,白天做了一天買賣,晚上回到店裏,很少說話搭腔,怕的是走漏了行情,叫人搶了生意;可這仨人不同,小聲小氣兒,交頭接耳,一嘀咕就是大半夜,你說奇怪不奇怪。
別的老客,有好喝酒的,有好喝茶的,有好抽煙的,可這仨人,不喝酒,不喝茶,抽煙不會打火鐮。別人火鐮一打火石,一噴火星,嵩繩就著了。這仨人三下五下打不著,不是火鐮打了手指頭,就是打掉了火石滿地找。
店小二看得明白,心想:這仨人必定是倭寇探子。於是,就趁上街替店客買茶打酒的工夫,背著店主,緊跑慢跑來到東街縣衙門。“咚咚咚!”狠擂了三棒鼓,縣太爺升了堂,店小二一五一十,把那仨南方老客的行為,呈稟了一番。
縣太爺聽完店小二的稟報,尋思了一會,說:“你先回去,照樣侍候他仨,不許有半點急慢,等到掌燈時分,他仨再外出時,你肩搭白巾,站在門口兒,向他仨拱手施禮,就行了。聽懂了沒有?”
店小二回答說:“聽懂了。”
縣太爺還真有兩下子,心計挺多。他派了三個暗探,掌燈時分,來到彙升老店門外,躲在黑影裏盯梢。不大工夫兒,那仨“南方老客”裝模作樣地出來了。那三個當差的一看店小二向他們施了禮,便一人盯住一個咬住不放。
其中一個“南方老客”出了東門,直奔正東,來到後門停住了腳,他望望右麵,望不到頂的懸崖,望望左邊,望不到底的大溝,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張紙,蹲在樹底下,衝著月亮,劃拉了老半天。